沈世永军帐中的二十几个唐军将领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今日会有如此血腥狠辣的场面出现。
若是死的是个普通士兵也罢了,哪怕是个唐军中的五品别将甚至四品郎将触犯了军法被沈世永斩首,这些他们都能接受,可死的是沈落曾经叱咤风云的云清寨之主!
大周末年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内,各路反王中实力最大,最有希望一统天下的便是这几乎斩成了两片的人。
他随刘玄机在黎阳造反的时候,沈原不过是怀远镇一督粮小吏,以国公之显爵领着一个从五品的护粮都尉小心谨慎度日,甚至可以说夹着尾巴做人。
沈落率军二十万围攻太原的时候,沈原才重新被刘武重用,封为河东道宣抚大使,算是有了些实权。
可比起沈落来还是差了不止一筹,那个时候的沈原或许看沈落还需要仰视。
后来沈落为云清寨之主,兵力最盛时不下五十万,已经有夺天下称帝业的气势。
黄河两岸大江南北几十路绿林义军奉其为主,便是河北窦士城江淮杜伏威也要尊其为盟主,号令一出绿林道莫敢不从。
而这个时候沈原还在太原犹豫着是否出兵叛周。
曾经全天下的人都认为那首谶语就是指的沈落,他便是结束大周刘氏统治的那个人。
曾经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沈落会涤荡天下,天下各路反王全要向他俯首称臣,窦士城杜伏威等人先后都请沈落称帝。
可谁会想到如此一代枭雄竟是如此凄凉悲哀的下场?
沈世永这一刀委实太狠了些,沈落竟是连一具全尸都没有留下。
沈元昌揉了揉发酸的眉角,看着面前这个曾经陌生,现在依然陌生的二哥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若是换了自己这一刀自然也能劈的下去,却绝不会如沈世永这般狠辣。
他想起临行前父亲的交待,心里竟然有些揣揣不安,若是自己将父皇交待的话问了,这个便宜二哥会不会如劈沈落一般一刀劈向自己?
他不敢!
沈元昌想了想,随即确定。
沈落毕竟有父皇的旨意在,所以沈世永这一刀劈下去也算合乎常理。
可就算给沈世永一百个胆子难道他敢对自己举刀?
沈世永将横刀的血迹在沈落的尸体蹭了蹭,然后将横刀入鞘。
冷冷的吩咐那几个禁卫道:“将这尸体拖出去乱刀剁成了泥,非但谋反还试图刺杀皇子。”
“这样的重罪便是剁他三千六百刀也不为过,若是还有手指大小的一块整肉,孤便拿你们试刀!”
“看你们动作那么慢哪里配做禁军?”
“若是孤军中士兵,早就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那几个禁军士兵不敢回答,只是垂首听着然后几个人抓着沈落尸体的四肢就要拖出去。
沈元昌捂着口鼻遮挡血腥味急道:“别……要剁也先将脑袋割下来再剁。”
“我说二哥啊,你军中可有手艺好的仵作?”
“这两半边的脑壳怎么也得缝在一起,不然我怎么交差?”
沈世永怔住,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道:“既然留着有用,那么便听齐王吩咐做事。”
几个禁军不由得松了口气,拖着血糊糊的尸体出了大帐。
又找来木桶将那一地的内脏装了提出去,几个士兵用麻袋装了沙土进来将血迹掩埋。
不多时这大帐中便再也看不到一点血色,但帐中弥漫着的血腥味道却挥之不去。
等士兵们收拾好了之后,沈世永回身笑问沈元昌道:“元昌,父皇可还有什么吩咐?”
沈元昌被他这有些阴测测的话吓得心里颤了下,可一想到日后沈世永再没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机会,所以挤出一个笑容说道:“父皇还有几句话让我问二哥,只是这话却只能单独问来。”
“既然如此,那你们都退下去吧”
沈世永摆了摆手道。
他手下将领躬身施礼然后退出军帐。
屈突通和殷开山房彦藻等人互相打量了一下也转身离去。
“什么事?还不能当着他们说?”
沈世永将横刀随手丢在桌案笑问。
沈元昌收拾了一下心情清了清嗓子说道:“二哥莫怪,这话是父皇让我问你的。”
“所以按君臣之礼,你要跪下听问。”
沈世永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点头道:“当如此。”
他撩袍屈双膝跪倒,行了接旨的大礼。
“咳咳……世永。”
“朕问你上官文德可是你杀的?”
“他可是触犯了国法军律?”
“若是没有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回父皇……”
“上官文德乃是战死为国尽忠。”
”儿臣已有奏折详细说明此事,是何人诬告儿臣如此重罪?”
“儿臣虽愚钝,但也明辨是非,知善恶忠奸。”
“上官叔叔乃是国之重臣,更是儿臣之师,儿臣怎么敢做出如此不尊国法,不敬师长之事?”
“朕问你,你可知错?”
因为沈世永的回答和沈原预想中颇有出入,所以这一句问的有些突兀。
“儿臣知错!”
沈世永抬起头看着沈元昌一字一句道:“儿臣错在未能尽职尽责,以至于朝廷中奸佞小人整日胡言乱语左右圣心。”
“等儿臣回去之后却要在大殿上,与那些奸佞当庭明辨。”
“儿臣做事不够谨慎,以后自当再小心些。”
这回答极无礼,所以沈元昌的眉头立刻挑了起来。
“二哥……你这样回答,我回长忆安后不好对父皇说起啊。”
“如果可以,元昌你只需如实说就是了。”
沈世永忽然笑了笑,让人有些看不懂他笑容中的含义。
沈元昌怔住脸有不满之色一闪即逝。
他看着沈世永微笑道:“父皇让我问你,你如何回答我自然如实禀报。”
“只是父皇也早就料到你会如此说法,所以父皇说若你知错,当随钦差返回大业。”
“朕许你自己罪。”
“若是朕治罪……恐是你无法承受之重!”
“父皇果真如此说的?”
沈世永抬头问道。
沈元昌冷笑道:“怎么二哥怀疑我假传圣旨?”
“不敢!”
沈世永又垂下头问道:“父皇还有什么话?”
沈元昌哼了一声道:“闵崇何在?”
沈世永垂首道:“闵崇去往附近郡县征粮未回。”
沈元昌清了清嗓子说道:“朝中四十七位官员联名检举闵崇有不臣之心,奏折父皇都已批。”
“着本钦差将闵崇锁拿问罪,若是查实果有谋逆之心当立斩不赦。”
“臣这就派人将闵崇抓回来!”
沈世永道。
沈元昌嗯了一声笑道:“那二哥你可要快些,莫要让我等的心急了。”
“你这军营中太冷了些,我还要赶回大业见父皇交差。”
“自然不会耽搁你,若要闵崇,闵崇便在这里!”
这话不是沈世永说的,而是来自大帐外面。
沈元昌脸色一变往门口看去,只见帘子撩起来,一身戎装的闵崇施施然走了进来,竟是一脸的笑意看见他,也不行礼举止轻佻傲慢。
沈元昌一怒喝道:“逆贼!你可知罪!”
“臣何罪之有?”
闵崇反问道。
“四十七位朝臣联名检举你谋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闵崇冷笑道:“也该着秦王大事能成,陛下或许是犯了昏竟是派了你这蠢货来。”
“倒是省了我费心思再去想办法,如今你自己来了,难道还以为能安然无恙的回大业去?”
“大胆!”
沈元昌震怒指着闵崇怒骂道:“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竟敢辱骂陛下!”
他转头看向沈世永问道:“这便是二哥你麾下的将领?”
“二哥你若是不给我个说法,回大业后休怪我如实禀告父皇知道。”
“你确实过了。”
沈世永看着闵崇道:“即便要说什么也是孤来说,哪里轮得到你?”
闵崇脸色一变还以为沈世永变了心思,连忙道:“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正是!”
沈世永忽然大声说了一句,然后猛的将桌案的横刀抓起来,毫不犹豫的抽刀捅进闵崇的小腹中。
刀锋来回绞动,也不知道割断了几根肠子,绞碎了几团内脏。
不等闵崇有丝毫反应,沈世永刀子在他小腹中猛的往一撩,豁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闵崇捂着伤口,踉跄着退了几步。
脸色惨白,眼神中都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沈世永颤声问道:“为……为什么?”
“君要臣死,臣怎么能不死?”
沈世永语气平淡的说道,然后他转身问沈元昌道:“钦差大人臣做的可还对?”
沈元昌也没料到沈世永竟然如此突兀的给了闵崇一刀。
看着沈世永脸狰狞的表情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被沈世永的眼神逼视着他竟是心慌意乱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当……当如此……对这样的乱臣贼子自然不能……不能手下留情。”
“钦差说的是。”
沈世永神态恭谦声音却平淡的说道:“这人确实是个乱臣贼子,便是你来之前他还对我说让我杀了你造反。”
“说只有如此才能抢到父皇屁股下的那把椅子。”
“他劝我以护送你尸体回大业为名,带兵进大业围困皇城杀太子逼父皇让位。”
“疯子逆贼!”
沈元昌被吓得不知所措,只是胡乱骂了几句心里却乱的要命。
“他确实是个疯子。”
沈世永看着奄奄一息的闵崇说道:“这计划虽然不错,可却有个最大的漏洞。”
“元昌你来我军中自然备受保护,怎么可能轻易死去?”
“父皇又不是傻子,又怎么可能允许我带兵回大业?”
“闵崇已经被野心蒙住了眼睛看不透彻。”
“若是你必须死,自然要有个最起码听去合适的借口。”
“你觉着,闵崇听你宣旨的时候忽然暴起杀人,然后被我一刀斩之。”
“我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父皇,所以命人将我锁了关进牢车中,随你的尸体一道押回大业罪……”
“这样是不是更合理?”
在沈元昌惊愕慌乱的视线中,沈世永握着横刀缓步走向了他。
“护送一位皇子的尸体,押着一个身犯重罪的皇子,自然要动用不少人马才行,而领兵的若还是父皇派来之人,父皇自然不会怀疑。”
沈世永说完这句话之后回身看着闵崇说道:“是不是不甘?”
“其实你也无需不甘,你这人就是太自负了些。”
“总觉着孤离了你什么都做不成,可你又怎么不想想,若只靠着你孤又能做得了什么?”
他说完之后拍了拍手,脸色有些难看的殷开山和屈突通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最后面进来的便是太子曾赞誉其有丞相之才治国之志的房彦藻。
沈世永微笑着指了指房彦藻语气温和的说道:“闵重光你可认识他?”
“你自负计谋叠出无人可及,但孤却要告诉你此人的算计谋略比你丝毫不差……或许还要强些。”
“你回大业后孤派人去找乔松,他只用了半日便想出这计策比起你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