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东都城外唐军大营的时候沈落才发现战局绝不似大唐皇帝说的那般简单。
大唐皇帝对他的描述是宁王沈宁和秦王沈世永合兵三十万围攻东都,本来拿下洛阳城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左升泰派人拼死突围逃去了河北。
皇帝担心窦士城南下救援左升泰,所以派沈落率军增援。
到了唐军大营之后沈落不由得苦笑一声,哪里有什么激战,哪里有什么合作。
十五万唐军被十二万左右的宁军挡住,莫说攻城便是东都洛阳的城墙还没有碰到。
至于什么左升泰的,绝望大郑国的灭国之战这种事情更是有些可笑
沈落看到的只是宁军和唐军的剑拔弩张,左升泰此时倒是好像变成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只怕左升泰在城中偷笑吧。
进入唐军大营之后沈落在心里说了一句。
随即想到宁军那个姓沈的又岂是那么好相与的?
自己与他斗了好几年似乎从没有占到过便宜。
陇右世家支持下的沈唐王朝无往而不利,可真要和沈宁这样穷山恶水养出来的刁民打交道,也未必能依然战无不胜。
说起来一个利罢了,东都城大唐皇帝想要,沈宁那厮必然也是想要的。
沈世永虽然是个帅才,而且也足够阴沉多谋,但他和沈宁相比还是缺了几分最能让人脱胎换骨的经历。
那个家伙可是从小被人追杀长大的,经历过的凶险一百个普通人加在一起也不如他一个人多。
一想到那个家伙的阴狠诡诈,沈落就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沟壑不平的脸。
那些伤疤纵横交错就如同手还不稳的顽童用利刃在他脸刻下的棋盘,别说去摸一摸便是看去就让人觉着恶心。
可惜啊……
沈落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不是大唐的敌人。
如果是的话,说不定如今坐在龙椅的那人头发早就全白了,怎么可能还坐的那般舒服踏实?
秦王沈世永亲自带着手下将领们,将齐王沈元昌、邢国公沈落等人迎接进了大营。
他脸上带着和煦如春风的笑意,看到齐王沈元昌的时候更是快步走过去,拉着沈元昌的手嘘寒问暖。
虽然谁都知道这表现绝对有些虚伪,可沈世永脸上表现出来的真诚,便是沈元昌都看不到一丝破绽。
所以沈元昌也笑的很和善,握着沈世永手连声说哥哥领兵辛苦,看看人都瘦了些,黑了些天寒地冻的可别伤了身子。
暖人心窝子的话说得连刺骨的寒风都觉着羞愧,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的遁走。
所以兄弟两个之间的情义越发显得暖和起来,看得沈落这般城府的人都稍有些不习惯。
那两兄弟的笑意那么真诚,真诚的让沈落看了觉着恶心想吐。
比他对着铜镜看着自己脸上蚯蚓一样伤疤的时候,还要觉着恶心,还要觉着想吐。
风停云散。
沈落抬起头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心里没来由的想到,这么好的天气让人心里都觉着透亮舒服。
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众人走进大帐落座,沈世永更是让人在帅位边放了一张椅子,拉了沈元昌的手同坐。
沈元昌也不推辞便,挨着沈世永的身子坐下来。
下面两列武将文官都神情肃穆的站着,不时有人看一眼沈元昌,等着这位来意不明的钦差亮明了意图。
可沈元昌偏偏什么都不说,只是饶有兴趣的听着沈世永说军务的事。
他不说,沈落却不得不说。
他收拾起笑容前一步,行了一个大唐军礼道:“末将奉陛下旨意率军来驰援殿下,听从殿下调遣。”
他刚要例行的介绍一下随行人员,忽然见沈元昌摆了摆手站起来说道:“这些不急,有件事父皇让孤问邢国公。”
“本来路上就该问的,可是贪恋着沿途的风景竟是忘了。”
“到了二哥帐中才想起来,军务的事倒是先不急着说。”
沈世永微微愕然,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大帐中众将也是诧异不明白齐王这是演哪一出戏。
已经进了正月,正是萧条肃杀的时候哪里有什么妙曼风景可言。
齐王说贪恋江山美色想来也不过是个说辞罢了。
只怕他早就打算好了,可什么事是皇帝不问偏偏让他来问的?
众人的好奇心没有等多久就得到了满足,而且这满足还足够震撼。
沈元昌招了招手,随即大帐外进来一个亲兵,怀里抱着一个不大的包裹。
亲兵进来之后将包裹放在沈元昌面前的桌案上,随即退了出去。
沈元昌微笑着解开那包裹说道:“邢国公交游遍际天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一些私信本来是不应该拿出来说。”
“但孤这里有几十封邢国公和当初黎阳叛贼方见山和河北贼窦士城的来往书信,信中多有不臣之言,邢国公是不是要解释下?”
“不可能!”
沈落布满伤痕的脸抽搐着显得格外狰狞。
“这些信定然是伪造的,臣对大唐的忠心日月可见!”
“日月可见,那你让日月来替你解释下?”
沈元昌冷冷笑了笑,忽然眼神一凛吩咐道:“来人!”
“叛贼沈落联络河北反贼试图造反,给我拿下拉出去砍了!”
这话说的极干脆掷地有声。
“不可!”
阻拦沈元昌的竟是秦王沈世永,这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就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中沈世永压低声音道:“涉及一位国公不可如此仓促轻率,就算沈落试图造反乃是事实,也要刑部查清之后奏……”
“不必!”
沈元昌摆手打断了沈世永的话。
他从袖口里拿出一份金黄色的圣旨,啪的一声展开昂起下颌对沈落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这是陛下的旨意只这一句话便让所有人都不可能再说话。
可人人心中都有不解,既然陛下旨意拿下邢国公沈落,为何在大业的时候不拿,偏偏却要等到了东都唐军大营才拿?
这不合情理,谁都觉着有些难以置信。
沈世永张了张嘴看了沈落一眼,随即叹了口气在椅子坐下来。
他此时想的是沈元昌下一步要做什么,难道对自己也是如此突下杀手?
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为了掩饰住这不安所以他垂下头装作沉痛之色。
“哈哈!”
沈落怒极反笑,指着沈元昌骂道:“你们父子都是一样假惺惺的嘴脸。”
“沈原在大业的时候为什么不敢拿下我?”
“大业城中的那些个大臣们,包括一直支持你们沈家的陇右世家。”
“大唐上至国公大将军下至五六品的刀笔小吏,我在云清时候哪个没有给我写过书信?”
“哪个不曾赶着要做我的臣子?”
“沈原不在大业城中动手,只是因为他不敢!”
“若是在朝堂问辩那些个大臣们谁心里不跳几下,只怕吓尿了裤子的也要有几个!”
“这些书信都是假的,不过大唐朝廷里那些大人们的书信我倒是留着不少。”
“沈原要是敢当面问我我倒是想都拿出来让他瞧瞧,他手下的臣子可有一个干净的!”
“可惜他不敢!”
“沈元昌你更不敢!”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沈元昌冷哼一声道。
“证据?”
沈落怒道:“若我真跟方见山和窦士城有所来往,我会留下证据让你拿了去?”
“白痴都不会做这等傻事,你搞出来这证据只能说明你们父子都是白痴!”
“辱骂陛下罪加一等!”
“奉陛下旨意诛杀叛贼沈落,无需审问杀无赦!”
自大帐外面涌进来几个禁卫就要前拿人,却没想到沈落此时竟是如一头疯了的残兽,自腰间将横刀抽了出来。
踉跄着大步向前遥指沈元昌骂道:“今日杀了你给我陪葬也算不亏。”
“沈原……你不得好死!”
他大骂沈原挥刀砍向沈元昌。
沈落自幼习武,身手本来极好,奈何重伤之后落得个残疾,武艺倒是荒废了大半,可即便如此出刀依然有猎猎风声。
这一刀又是含怒而发,看起来竟有几分势不可挡的威势。
沈元昌没想到他如此凶悍,确实吓了一跳。
往后退了几步却发现隔着桌案沈落根本就伤不到自己。
他松了口气心说瘸子有刀也没什么可怕的。
后面的禁卫才进大帐,沈落却想绕过桌子去杀沈元昌。
才迈了一步忽然身子一僵,下意识的低头看随即看到自己心口破了一个血洞。
一柄锋利的横刀自他的前胸戳了进去,轻易的撕开了他胸前的铠甲。
他的铠甲可是足够坚固,这一刀竟是丝毫没有阻拦一般就刺了进去。
沈落看着自己心口的半截刀锋竟然是黑色的。
“孤这刀子杀人更快些。”
握刀的人冷冷的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沈落却忽然冷笑起来,看了看沈世永身上的黑甲,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黑刀,嘴里涌着血讥讽道:“你处处想学他可惜……”
“画虎不成……”
“就你这样的货色也配和他相提并论?”
“我在云清时候与他是对手惺惺相惜,而你在他眼里却连个屁都不是。”
“沈世永……你学他穿甲,学他用刀,学他的冷硬不觉得可笑?”
沈落丢掉手里的刀子,一把攥住自己心口前的刀锋直视着沈世永的眼睛。
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过是个笑话。”
沈世永脸色一寒,猛的将手里横刀一转。
嚓的一声刀锋绞碎了沈落的心脏,也绞断了沈落攥着刀的几根手指。
“你们沈家的江山……”
“没能毁在我的手里必然毁在他的手里。”
“沈世永!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沈落猛的啐了一口带着血的吐沫啐了沈世永一脸。
“啊!”
沈世永暴怒一喝将横刀从沈落心口里抽出来,然后高高举起刀锋带出一串血珠后狠狠的劈了下来。
噗的一声那刀子自沈落的头顶斩了进去,竟是将头颅从正中切开。
一路向下又将脖子分开,直到刀子卡在沈落胸腹里才停了下来。
这一刀竟是将沈落的半身几乎劈成两片,随着沈落的脑袋和半截身子往左右一分,血水内脏呼啦一下子涌出来掉了一地。
啪嗒啪嗒的声音中也不知道掉在地上的是心肺还是胃肠。
沈世永抽出横刀抹了一把上面的血迹,眼神阴冷。
大帐中众人被吓得不敢言语噤若寒蝉。
沈元昌抚摸了几下自己的心口,看着软软倒下去的尸体,脸色有些发白的低语道:“那人要的是一颗人头又不是两片人头……”
“这样送过去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挑三拣四,一会儿那一颗说什么也要割的小心谨慎些……”
“恶心……太他妈的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