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凌云鹤山庄,莫子蔺等得心焦,就在他要执意去辞行时,梅冉亲自带着滇池原守将寥春来了 。寥春是侯府寥夫人的侄子,一直跟在侯爷身边,子蔺心知一定会有父亲的消息。
寥春详细说了当时的情况:“姑父去鹰鸣谷时,梁、陈两位将军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姑父放话,他只带两千人,就算私心,朝廷治罪他担着。原本姑父对鹰鸣谷地形熟悉,想奔小路偷袭拓跋梁主营,给你们造成突围的机会。可万万没想到半路就被围了,逼得我们往山崖上退。这一路我一直想把姑父拖离队伍救出去,可姑父宁愿重伤也不肯走,最后他把铠甲脱下来蒙我头上推我滚下了崖顶,我就只听到他喊了句,若能活着就去塘墉城找救兵。”
“那以后呢?”子蔺声音发颤。
“我真的去了塘墉城,我觉得他们最初不肯出兵,如今生死一线不会见死不救的。可,可没想到这个混蛋陈榭说我扰乱军心,把我关了起来,直到拓跋梁破城我才逃了出来。”
子蔺抓住寥春手臂:“是不是父亲没能脱险,那滇池和西关是如何丢的?”
寥春见子蔺脸色难堪,不禁委屈:“西关先丢的,所有将领都战死了。滇池坚固,也只守了五天,不知是谁在井里下了毒,好多兵士脱力,城破后眼睁睁等着被杀,我们滇池兵力十之难存二三啊!”
‘咔嚓’一声,子蔺手里椅子背断了边框。
寥春一哆嗦:“子蔺,如今就我是全须全尾,可这不怨我啊!我是被那陈王八羔子关了。哦对,塘墉城怎么丢的,那陈榭见西关滇池失陷,没怎么打就跑了。要不我咋能跑出来。”
子蔺瞥他一眼:“我说怨你了?”
他把身旁椅子用脚一踢:“坐下,继续说。”
寥春小心的坐了半个屁股:“我们三城本是掎角之势相互支撑,可拓跋军多数兵力都在西关、滇池,塘墉城是佯攻。明知可以主动出击钳制拓跋梁。可就是保存自己实力坚守不打,才让滇池西关惨败,等拓跋腾出手来结果塘墉城也丢了。”
寥春住了嘴,见子蔺看着他还在等,张张嘴又合上。
“怎么了?”
“噢,京城派人来了,是许吾祯,带了两万人,加上那三处剩余的,凑了十二万在东西三处守着,幸亏拓跋梁没再进攻,否则难守。听许将军说朝廷有议和的打算。”
沉默,屋里三人沉默了许久。
梅冉打破了沉默,他知道有些话寥春不知如何开口,可形势严酷是躲不了。
“莫公子,如今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许吾祯这次来掌握了北凌所有兵权。你不宜回去。”
子蔺看向寥春,寥春只好说道:“是皇上旨意,滇池只有梁将军还活着,他已经归了许吾祯。姓许的把姑父手下唯一生还的两人关了。”
“生还?”子蔺像是看到一线光亮。
梅冉接道:“拓跋梁放出风来,说是侯爷父子被他们擒住,已经降了,还说滇池的毒是侯爷心腹放的,以此买下了自己的命。”
“一派胡言!”子蔺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他想干什么,是有人想干什么。皇上恐怕也对你们莫家忌讳了。”
子蔺点头:“梅老伯说的对,这件事我一定要查,若父亲真在他们手里也好,我会救他们出来。我想见见父亲手下那两人,老伯再莫拦着。”
梅冉笑道:“眼下拓跋梁已经撤回了,你只要防那些对莫家有心人就行。”
北凌的邸南郡是这一地区最繁华的地方,原是滇池后方,如今是与鲜卑军对峙的边境了。不久前那场血与火的的洗礼已被几场雨水冲净。三地被异国圈走的土地和百姓也已成功剥离。这里静了,醒了,茶寮店铺开张,花楼歌舞又撑起了这座城的夜。
一座挨着酒肆的小茶坊,五名京都贵公子打扮的青年团坐在一桌,磕着瓜子喝着茶水听书,悠闲自在。除了莫子蔺和三个侍卫,另一名是梅冉的幺子梅长林。他们面上悠闲,心情却焦虑,时不时瞅瞅窗外。
寥春一身短打下人装扮,进门就冲着五人一鞠躬,心里特郁闷,连下属都座上宾,自己混了这角色。
五人看向他,没等子蔺问,启远‘嗤’一声没憋住,从没见过寥少爷落魄至此,他掩饰地咳了一下:“人没来?”
寥春白了他一眼,凑近子蔺:“军营里出事了,昨夜有人闯进关押的地方打了起来。结果今天加了两倍的看押,许将军说不好办了。”
子蔺放低声音:“是救还是灭口?”
“没能靠近屋子,不清楚。”
“在这里不是他说了算吗?”
许吾祯这人声名正直,不与郭笠是一党,否则子蔺也不敢联系求助。
寥春一摇头,伏在子蔺耳边:“今天他食言才对我说了实情,这次来他身边有个副将是郭贵妃的弟弟,原因不猜也知道。他不敢出错。”
子蔺皱眉,想了会儿对寥春道:“我见他本人可行?改个地儿,晚上燕红院。给他说,他不来我明天就闯营。”
寥春眉头皱的更紧,可他知道不得不如此了。
燕红院是邸南郡不大不小的一座青楼,易于掩饰也不瞩目。
这次许吾祯来的早了,被青楼伙计领上二楼茶厅,又被半老徐娘缠着报花牌。最后被他黑着一张正派沧桑脸吼了句:“我等人!”给吓跑了。
寥春也尴尬,躲出去接人了。
很快子蔺五人跟着寥春进屋,与许吾祯对视。
启平站在门口把门,见探头探脑的小厮丫头,便招手:“去跟你们妈妈说,我们爷有事,半个时辰后茶酒姑娘一起上。”
屋里,许吾祯起身抱拳:“莫三少,请审时度势,千万不要冲动。”
子蔺知道是因自己的威胁,他淡淡一笑:“无妨,玩笑而已。请坐。”
子蔺直接问:“请将军来只是有一事相问,将军即是奉命,下一步会如何?可曾审过那两人?北凌战败原因将军可知道?”
许吾祯本就冒着风险来此,不宜逗留,索性把想说的一股脑说了:“三少命大,能脱险是万幸,鹰鸣谷一战自是亲见。我并不知晓内情,皇上也确实要我查明此事。那两人伤的很重,醒过来后为侯爷证过清白,可也无法证明侯爷和子襄将军的下落。他们真要在拓跋梁手里,这事恐不好办。我关押两人也是对他们的保护,暂时还不能交给你,否则---”
他话未说完,一股劲风冲向他胸口。他侧身立起,躲过一掌,随即一个蒙面的男子落在地面,并抓向许吾祯。同时屋外涌进了七八个蒙面人。
子蔺见事发突然,上前拦在许吾祯前面,同时启远三人也挡住了其他蒙面人。
子蔺先发制人,挡住对方攻击时,手掌劈向对方颈脉。
不想那人没反抗,只是脖子一侧,劈在肩上,哼了一声。他扯下面巾:“子蔺?你还活着!”
“子敬?”
子蔺并不知道子敬在滇池失陷前离开,还以为他战死了。
子敬却一指许吾祯:“抓住他换回那两人,只有那两人才能证明二叔清白。”
子蔺看向许吾祯。
许吾祯摇头:“我审过了,他们为侯爷辩白过,是看着侯爷重伤落崖,却不能证明后来的事。”
子蔺也道:“子敬,我相信许将军为人不会说谎。”
子敬气的跳脚:“你们知道什么啊!是那两人怂恿二叔走的那条路,也是他们出卖二叔的。我回到这里后就被人追杀过两次,抓了一个半死的,死前才逼问出来。所以我才闯你的营啊,还遇上两拨人打我!”
两拨?子蔺和许吾祯一愣,不就是?两人同时出声:“回去。”
确实想对了,许吾祯离开这会儿,兵营里骚乱,说有人劫持郭副将抢囚犯,混战中那俩人死了。
风雨如晦,莫家这一步已是生死局。子敬道:“我来时祖母嘱咐过,死活都要找到二叔和你们,不想走后祖母和二婶她们就被押走了。如今说不得别的,不论二叔在不在拓跋梁手里,都要闯一闯。不豁出去莫家就没有翻身机会了。”
子蔺看着他,心里乱糟糟的,父兄不在,莫家满门只有十七岁的他成了主心骨,他何曾操过这些心。
“子敬先派人打听清楚,若父亲和兄长果真在那儿,刀山火海我都会去闯。”
梅长林表示,云鹤山庄尚有武装护院千人,愿助一臂之力。
子蔺拒绝了,如今梅冉在拓跋军占领区,给恩人惹祸绝不是自己的行事做派。
子敬拍拍长林肩膀:“谢谢你救了堂弟,闯营救人风险大,不能连累梅庄主。我手下还有四百多精兵,我带他们去。子蔺,你在外面接应。”
“你觉得我会吗?”子蔺捶了他一拳。
“那兄弟生死就一起吧。”
“谁说死,要活着一起出来。莫府女眷还等着我们去救,莫家军需要我们,哪有死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