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里,一个六旬的老人拿着一本相册,走到花园室中心的小亭里,他坐在面对正门的石樽上。
老人的左胸前挂在一张名牌,叶千尘,是他的名字。
虽然才过六旬,却有着七旬的容颜,养老院的护工们常常说他是老过头了。
他翻阅着自己的青春年华,瞳孔倒映着一张张照片,他的脸上没有水珠流下,心却在滴着泪。
“你是叫千尘吧。”
千尘抬起头来,是个头发压着眉毛的男护工,口罩挡着半边脸,千尘唯独能看得出来他年龄几许的,只有他的眼睛。
大概是三十左右。千尘低下头,继续看着相片,右手很自觉地伸给他。
男护工打开一个铁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血压仪,绑在千尘右手的关节处,按下按钮,启动机器。
测血压是千尘每天都要做的事,他对于这件事并不主动,但等到护工走到他面前时,他就自觉地伸出一只手。
“今天的血压有点高喔。”男护工说。
千尘对于这句话并不会搭理多少,他现在心情很激动,因为他在看相片,看自己前六十多年的时光,他不是第一次回顾时光,不过,每次回顾,他都会很激动,这种激动是不在脸上浮现的。
男护工把血压记录好,将血压仪摘下,收回铁盒子里。
“你在看什么呀?是合照吗?”
男护工温柔地问他,把脑袋稍稍侧过去。
“这些是你和你老同学们的合照吗?”
“嗯?嗯。”
一页相册里有好几张合照,有些合照里有不一样的人。
“我的每一张照片都有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合起来塑造了此时的我。”
此时的他?呵呵,不过是一个爱乱跑的糟老头子而已。
咚咚泠…咚咚泠…
男护工的手表响了。他站起身来,点击接听。
手表:快快快,转点钱借我一下,我过阵子还你。
男护工:小恋?你工资又花完了?
小恋:对呀,这个月又当不成月光族了,你快转我吧,我现在要跟我男票出去了。
男护工:好吧好吧,拿你没办法。
电话挂断了,千尘不知是为何,微微低下头笑了笑。
“你笑什么?”
男护工一边操作着手表给小恋转钱,一边坐下来。
“你刚刚的样子可真像个备胎。”
“你瞎说什么呢老头子。”男护工嚷嚷道。
千尘把相册合上,一脸姨母笑地看他,不,表情似乎还带了些苦涩。
“别以为你活得比我多一半岁数你就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前辈了,真以为自己能很轻易地看破许多事呀你。”
千尘的笑让男护工有些不爽,可千尘却不管他的心情,而是低下头喃喃自语。
“切,又不是没看过没经历过。”
男护工瞧他那副样子,心里不停的劝导自己“别与他置气,别与他置气”,可最后还是说了句:“怎么?你的相册里难道还有当备胎的故事。”
“这倒没有,只是差一点就是了,你想听听看吗?”
“那你说说看呗。”
男护工坐到一旁的石椅上,从一个争论者变成了一个吃瓜观众,还不忘给千尘倒杯水。
千尘:“百米长的小路走了许多遍,藏匿了百种心情,可我最想表达的是,我已不需要再回到那条街道,不想再走上那一条路,它呀,是从宿舍走去学校的路…”
我锁上宿舍的房门,转身走去楼梯,花一分钟下楼,走入夏末时节的环城东路。
傍晚六点半,太阳已经下了班,西山那边有一片天空被黑云拦住了它的余晖。
过不了几天要下雨了。
我看着黄昏是这幅模样,心里便会有这样的猜测,我曾猜测过许多事情,大多都会如期而至,可当时的我,却永远没法猜测到接下去的两年会发生一些什么。
今天是我高二学年里唯一一次晚上去学校,倒也没什么好怀念的,因为去到学校也只是一些繁杂琐屑,起码那一年里是这样的,我还是一副恋爱脑的样子,认为让女朋友开心是最重要的事情。
当时全校教室的灯管开关统一,傍晚六点钟起是关闭时间,到了七点钟是重新开启时间。我到教室的时间是六点半刚好,教室有些闷热,我流着热汗,在几十张老式双人木桌中寻找没有放书包的位置。
八月之末,太阳在这点钟已经下山了,教室有些灰暗,许多桌子上的一边已经有放着书包了,它们的主人是男生还是女生我不清楚,如果有灯光的话那还好分辨些。
为了不造成另一半桌子坐着的是女生的尴尬,我只好在教室徐徐走一圈,找到没有放书包的桌子,这是我的想法,也是我流汗却又不出去走廊透透气的原因。
我找到了。
我的双脚被自己的内心定格住了,这虽然并不是什么让人感觉很成功的事情,我却有几丝压不住的开心,因为我终于可以将书包放下,出去外面透透气了。
踏出教室的第一步,我感觉到了少许的凉意,可整个人站在走廊上时,凉意消失了。
我趴在锈迹斑斑的矮墙铁栏上,看着眼前几棵比教学楼还要高的假槟榔,以前初次看它们时,我并没有多去留意,现在我却有兴趣多看看它们,它们会不会成为我以后逃避眼神时能把目光安放的事物呢,我还不知道。
没人同我说话,附近是一些在闲聊着要不要成为同桌的人,我知道他们与我同班,但我不认识他们,只是以前偶尔看到过他们一两眼,然后,就那样子路过。
恺卫是我的同桌,我与他是高一上学期的宿友,半年没见了,这一次相会成了同桌是我意料之外的。
我和恺卫的左手上都戴着一个手环,他戴的是一块智能手环,而我戴着的是一块以绿色为主调的橡皮手环,他的是玩物,我的是情物。
情物是我当时的女票送给我的,她叫晨汐,将情物送给我时,她把它放在一个瓶子的星星折纸上面,用瓶子的盖子压着。
“这其实是杯子。”她低着头说。
我也低着头看着这个“杯子”,并没有想多少,因为我当时正在生她的气。
我生气的原因其实是很莫名其妙的,仅仅只是因为我和她足足有七十天没见面,所以那天我很犯贱,对她实施了冷暴力,不管见面了做什么事都一声不吭的,连她把“杯子”交给我时我也是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你是星星。”
可能是她看不懂我的脸色,也可能是她在故作镇定,留下这句话之后她开始向后撤,向我摇着手,我还是闭着嘴巴,身体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双眼冷冷的看着她后腿。
“你今天怪怪的。”
她说出这句话时我把嘴巴抿紧了,可她的转身又让我的双唇放松下来,等她拐进了自家的大门,我全身上下都有了轻松感。
“我真像是个混蛋。”
上课时我看着左手上的手环,在心里偷偷骂自己,因为我和她是异地,我无法给予她多少疼爱,又有什么资格因为七十天没见面而生气。
你就是我的小星星
挂在那天上……
汪某的音乐突然传进我的耳朵里,这首歌我很熟悉,因为这是晨汐推荐给我的第一首歌。
我瞪大了眼珠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我细思了起来。
星星折纸…
杯子…
推荐的歌…
突然,恺卫慌乱了起来,他带了手机,刚刚汪某的歌声是他的手机铃声,他着急地把手机关闭了,而我因为他的举动和刚刚自己的思索,把头埋到书里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