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司徒剑（八）
“我不明白你在讲什么！我幼年在同舟村长大，此后十二年一直在鸣剑阁修行。虽然身上流有家族部落之血，但我族早已消亡多年，我又怎么可能会变成隐龙王朝的皇子？”
慕容风对司徒剑说的话感到疑惑不解，心中的迷惑甚至暂时压倒了身体上的伤势以及潇湘雨背叛带来的痛苦。
如果那句话出自别人之口，慕容风一定会嗤之以鼻，绝不可能当真，但是司徒剑不一样。司徒剑身为皇子，绝对不会如此无聊，特意大费周章地来和自己开这样一个天大的玩笑。
而司徒剑接下来的回答证明，这果然不是什么玩笑。
“所谓的皇子，从来不是看外在的这些东西，唯一决定其身份的，是深藏在体内的血脉。
即便我如今看上去再怎么风光又有什么用？我的体内没有皇家的血脉，那么无论眼前拥有多大的辉煌，最后继承皇位之人也绝不可能是我，因为我不具备那个资格！
而在整个龙隐大陆之上，唯一拥有皇室血脉、将来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慕容风！”
司徒剑讲话时的声音很高，面孔甚至微微有些抽搐，似乎正强行压抑着无限的愤怒和痛苦。
慕容风满脸震惊之色，再也难以保持镇定。他当然能看出，司徒剑所说的不是假话，每一个字都带着发自他心底的恨意。然而，这怎么可能？
身为鸣剑阁这一辈中最杰出的弟子，慕容风经受过无数的历练，眼界见识都颇为不凡。有这样雄厚而扎实的基础，他虽然心性沉稳，不至于骄傲自大，但身为一名强者该有的自信，他分毫不少。
他了解自己的实力，知道自己现在足以跻身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并且还属于其中的佼佼者，并且假以时日，随着修为的不断精深，自己在未来甚至有机会登上江湖第一人的宝座。
但是即便如此，刚刚从司徒剑口中听到的话语，还是让慕容风感到不可思议。
他不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所以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如果登上皇位君临天下会是什么样子。然而司徒剑却说他是拥有皇室血脉之人，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这个不可思议的消息让慕容风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在瞬间被颠覆了。
“我的身世难道……？”慕容风敏锐地联想到了关键所在，不确定地问道。
“不错，问题就在于你的身世。”
“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即使你不这么问，我也会告诉你。”
司徒剑恨声说道，
“我之前费尽心思安排了一系列的计划，好不容易才把你引到这座墓穴中来，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这一切被隐藏了那么多年，如今，是时候揭开隐龙王朝皇族最大的秘密了！”
寂静的暗室里，司徒剑的声音幽幽回荡。
“当年皇帝初登皇位，根基尚不稳固，皇宫内外有无数双眼睛对其王位虎视眈眈。皇帝殚精竭虑，攘外安内，为了坐稳江山而明争暗斗，除掉了大量敌人的同时，却也结下了更多的仇家。
恰在此时，皇后有了身孕，皇帝欣喜的同时，更多的则是焦虑。那时候，我的师父画魂师尚未入宫，皇帝担心仇家会对其子嗣不利，故而特意将与其交好的鸣剑阁主请至后宫坐镇。
有鸣剑阁主在，大多数心怀歹意之人都不敢擅动，个别心存侥幸而出手者，没有一个能逃过鸣剑阁主的飞剑。
然而，当十个月后皇后生产之日，皇帝的仇家再也按捺不住，他们集结起来，一齐策动了一场针对后宫的秘密刺杀行动。幸好鸣剑阁主有先见之明，暗中请来香云谷主和无著禅师相助，终于将那一场劫难化解。
可是，皇后却因受到惊吓而动了胎气，虽然最后顺利产下一名男婴，但皇后自己却在产后死去。
皇帝对自己的皇后用情至深，在她死后，皇帝不顾身边众人反对，对着皇后的尸首发誓，此生此世不会再娶。
皇帝此前一直忙于朝政，除了皇后之外，本来就没有其他嫔妃，因此，当他立下这个誓言的时候，就意味着皇后死前诞下的男婴是皇帝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后人。
为了确保这个皇位的唯一继承人能够平安长大成人，皇帝和鸣剑阁主商议之后，制定了一个计划。
皇帝首先和一名姓萧的心腹侍卫上演了一场苦肉计，找借口把那位萧护卫贬为庶民，赶出了皇宫。然而实际上，鸣剑阁主已经悄悄把皇子带出了皇宫，并且交给了这名萧护卫。
这名萧护卫乃是出身于一个与隐龙王朝敌对的偏远部落，离开皇宫后，他把皇子带回到部落中抚养，并对外宣称是自己亡故好友的孩子，而他真正的妻女却被安置在隐凤山中避世隐居。
皇子刚满一岁时，皇帝便派大军剿灭了这个部族，对所有带头对抗朝廷者一律杀无赦，其余平民则被朝廷收编，纳入了隐龙王朝之中。
借此机会，萧护卫把皇子送到同舟村寄养，谎称他是部落族长的遗孤。为了掩人耳目，萧护卫还特意送去一名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婴，称其也是被战乱波及的族人。
经过如此改变身份，加上那场战乱屠杀作为掩护，外界已无从知晓这孩子的真正来历。
在那之后，萧护卫悄悄返回隐凤山与妻女团聚。皇子长大些后，被假意云游四方的鸣剑阁主带回鸣剑阁，收他成为了自己的弟子，跟随自己习文学武，并将姓氏也改为了与自己相同的‘慕容’。
关于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整个鸣剑阁上下无人知晓，只知道他是阁主救回的一个外族孤儿，该部落当年被皇帝派兵剿灭，大半族人都死于刀兵战乱之中。
之所以如此煞费苦心地安排，就是为了让人误以为他是皇帝仇敌的孩子。如此一来，绝不会有人怀疑他竟是皇子。
至于皇宫里面，由于真正的皇子被人抱走，皇帝为了掩人耳目，便秘密找来了一个和皇子生辰接近且资质上佳的婴儿，把他当做了皇子的替身，以这种方法来最大限度保证自己血脉的安全。
所以，你慕容风才是真正的皇子，而我只不过是你的替身，是你的一个影子！”
讲述到最后，司徒剑几乎是嘶吼了出来，充满不甘的声音在皇陵秘窟里不断回荡。
沈默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伤痛，而潇湘雨自从公开背叛慕容风以后就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似乎世上发生的所有一切都与她再无半点关系。
慕容风默然良久，终于勉强消化了这个惊世骇俗的事实。
思索一番之后，慕容风慎重开口：“假设你所说的都是实情，那么你的确有理由恨我。可是，你为什么不干脆设法把我杀了？
我之前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对你这个假皇子不会有任何怀疑提防，你大可以趁我不备将我除掉，又何必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将我引诱到这里来，还要当面把真相一一告知于我呢？”
“直接杀了你？”
司徒剑冷笑道，
“那也未免太便宜你了。如果你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莫名其妙地死去，又怎么可能感到痛苦？
不，我现在需要你先活着，要你慢慢感受失去爱人和失去至亲的痛苦，当你饱尝痛苦的滋味以后，我才会让你死去。而且，你的生命不能浪费，我要你的死成为我开创宏图伟业的基石！”
看着司徒剑森冷的双目，慕容风心头掠过一阵寒意：“你究竟有什么可怕的计划？”
“可怕？错！应该是宏大的计划！”
司徒剑傲然说道，
“当年我获悉自己的身世之后，便知道自己眼前拥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终有一日不得不拱手让人。于是，从那个时候起，我虽然表面上隐忍不发，但暗地里早已开始精心筹划，准备将来能够登上王位，让自己成为隐龙王朝真正的皇帝。
可是，在这片龙隐大陆上，唯有掌握强大的力量才能拥有话语权，光靠我自己人单势孤，难以成就大业。
于是，我私下许以重诺，联合了大量朝中权贵和江湖高手，让他们随时听候我的调遣，在关键时刻助我登基。
为了确保计划成功，我还和杀手组织轮回司达成了协议，使他们的势力也暗中配合我的行动。就连之前暗杀沈大人的行动，也是为了做给你看，从而顺理成章地邀请你来到这座皇陵秘窟。
正是因为有了这么多强大势力的帮助，我才得以按部就班地推进自己的计划。”
“为了谋朝篡位的野心，你居然不惜勾结轮回司？”
慕容风怒声呵斥道，
“这个杀手组织行事向来歹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一旦参与朝中的权位之争，很可能导致天下大乱，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会因此死去。
无论你是否身负皇室血脉，既然你一心要成为皇帝，就该懂得为天下苍生谋福祉，怎能为了一己私欲置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哼，你这不过是妇人之仁！”
司徒剑不屑说道，
“自古以来的王侯将相，哪个不是踩着无数尸骨登上王位。比起我将要开创的全新未来，那些寻常百姓又算得了什么？能够为我的大业献身，这是他们的无上光荣。”
“你好歹毒的心肠！”慕容风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过，你莫要得意忘形。你勾结的那些人，恐怕个个都不是善类，当心他们在关键时刻反咬一口，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司徒剑自负地答道：
“不要小看于我，你能想到的事情，难道我会想不到么？所谓跟他们合作，只不过是表面上而已，其实我是要利用他们来辅助我的行动，同时制衡反对者，让我能够有机会而完成自己真正的计划。”
“你想要做什么？”慕容风警惕地问道。
司徒剑得意地答道：“其实，夺取皇位只不过是我的目的之一罢了。可即便我能够顺利登基，假如像当今皇帝那样手无缚鸡之力，江山也绝不可能坐得安稳，因此，我还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强者！”
“天下第一？”
慕容风讥笑道，
“你的野心倒是不小，可天下第一的目标岂是那么容易实现的？江湖上无数英雄豪杰，有多少人梦想成为天下第一，可最终成功者寥寥无几。
像我的师父鸣剑阁主，香云谷主，画魂师前辈，以及魔幻门的仙云叟，他们这些人能够跻身当世顶尖高手之列，无不是经过了多年的苦修，过人的天赋加上长久的积累沉淀，最终才有一线可能去争夺天下第一人的宝座。
你虽然天资出众，但毕竟年纪尚轻，假如不是依靠卑鄙的阴谋手段，你未必能够胜过我，要成为天下第一，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
司徒剑哈哈大笑，说道：
“我承认你说得没错，只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隐龙大陆有一个只在皇室中代代相传的惊天秘密，如果能够集齐混沌珠、阴阳镜、鸣魂剑和北冥玄晶这四大神器，一齐安放在龙脉之源，就能够开启远古封印，继承沉睡在龙脉之内的天龙之力，从而拥有足以呼风唤雨的强大力量，成为令万众朝拜的再世神明。
只要拥有了那股强大的力量，成为区区天下第一人又有何难？”
“什么？”慕容风悚然动容，“怪不得你一定要进入这座皇陵秘窟，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所在！”
“不错。”司徒剑点头说道，“如今我已经获取了混沌珠、阴阳镜和北冥玄晶这三件神器，而第四件神器，正是鸣剑阁主赠送给你的那把鸣魂剑。现在你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那件神器自然也属于我了。”
“原来，这才是你煞费苦心引我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
“还不止如此。要破开这间密室里的封印，成功取出阴阳镜，必须拥有皇室的血脉，而我并不具备这个能力，所以我才精心谋划，一步步把你引到此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过早引起你的怀疑，让你能够全力助我破解封印。
幸好，我得到了你这位青梅竹马的潇湘姑娘帮助，最后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
慕容风凄然地望了潇湘雨一眼，可潇湘雨却转过了头，不肯和他的眼睛对视。
慕容风之前被司徒剑吐露的惊人隐秘震撼，一时忘却了遭受背叛的痛苦，此刻再次被提及，顿时心痛不已，他望着潇湘雨，声音微颤地问道：“湘儿，你为什么要助纣为虐，是什么理由让你可以为了司徒剑的邪恶野心，不惜践踏你我两人之间的真情？还是说，你从来都不曾真心喜欢过我，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骗局？”
面对慕容风的质问，潇湘雨沉默不语，只是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悲痛之意。
出乎慕容风意料，自从来到此地始终一言不发的沈默冰忽然开口说道：“让我替她回答吧。潇湘雨并非对你没有感情，之所以会背叛你，是因为她和我一样，被司徒剑下了剧毒，如果不服从他的命令，就会毒性发作，十分凄惨地死去。”
“什么？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恶徒！”
慕容风闻言目眦欲裂，看向司徒剑愤恨说道，
“你恨我还算情有可原，可你为什么连潇湘姑娘也不放过。更加歹毒的是，沈姑娘是你的未婚妻，你居然连她都要下毒？难道你的身体里连一丝人性也没有吗？”
面对慕容风的怒火，司徒剑无动于衷：
“此话从何说起？我不曾真的伤害她们一分一毫，对她们使用一点药物，也不过是一个保险措施而已。只要她们用心配合我的行动，待我日后顺利登上皇位，自然不会亏待她们。”
慕容风用手指着司徒剑厉声说道：“痴心妄想！你为人如此阴险毒辣，哪里有人会真心臣服于你？即使你的阴谋能够一时得逞，也绝不可能得到世人的尊敬爱戴。”
司徒剑嗤笑一声，似乎对慕容风的话语不屑一顾：
“哼！你身为皇室血脉，又是鸣剑阁主的嫡传弟子，我以为你会是个远胜常人的青年俊杰，想不到，你居然如此迂腐，说出的言语比乡下的私塾先生还要食古不化。
帝王之道，何时需要他人的真心？我需要的只是他们的臣服，他们的敬畏。只要他们对我惟命是从，不敢忤逆分毫，这便已经足够，何必在意他们是否真心？换而言之，假如他们心中明明不服，却依然要跪伏在我的面前，这样岂不是更加凸显出我的强大与帝王的威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