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额头上，蹙起一道道深深地横纹，铜铃般的双目被低垂的双睑遮住了大半。
一身玄色的粗布窄袖衣裳穿在身上，丝毫看不出他是个没落的贵族子弟，反倒像个田间地头的粗使伙计。
而站在他面前的夜小四，面目微微凝结，目光透着点点清寒。
一身青色暗纹布衣，乌黑的长发梳成马尾，抱着肩膀，任晚风吹着衣袂。
看着她面前的小霸主，轻眯着一双狐狸眼，不再说话。
哼，就是要吊足你的胃口，让是要你先开口问我。
必须在这场战役中，优先取得主动权。
果然不出她所料。
小霸主一听他这么说，突然来了兴趣，想看看这个毛头小子，到底能给自己送来什么礼物。
小霸主放下了拿在手里的茶盅，“咚”的一声扔在面前的小方桌上。
换了个姿势，缩着肩膀双手撑在小方桌上，身子缓缓向着夜小四前倾过来，一脸兴味盎然地出声询问：
“哦？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勉为其难，看上一看。”
夜小四心里一阵雀跃，小霸主果然上钩了。
看来对付这种人，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来不及高兴，夜小四立刻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把心底的雀跃全都压了下去。
看着面前一脸探究的小霸主，夜小四轻轻一笑，双手凭空抬起，在夜风中双臂缓缓展开。
沉沉如墨的夜色中，只见夜小四的两只舞动的手，白皙的手掌重叠处霎时间凌空冒出一股枚红色的刺眼光芒。
眨眼之间，从这股刺眼的光芒中，慢慢涌出一大群挤挤挨挨，争先恐后挤出空隙的玫红色萤火虫。
这群玫红色的萤火虫就像被泼洒而出的灿烂流火，在小霸主和夜小四两个人面前的半空中慢慢地晕染铺散开来。
很快，越来越多的萤火虫闪烁着玫红色的闪光，在深色的空气中，漂浮游荡，慢慢滴充斥满了整个院子。
一时间，整个院子也被这奇特的景象而笼罩上一层神圣而又神秘的光华。
小霸主站在这一片神秘离奇的环境里，抬手挥开落在他鼻尖的一直萤火虫，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看着这小女儿家的伎俩，一时不禁发笑。
所谓的礼物，便是这个戏法吗？
听见他不屑而轻蔑的笑声，夜小四也想跟着他一起笑了。
哎……
为了糊弄你们这群愚昧无知的人类，拿点儿我应璇门最简单的法术试试你，你还敢笑。
笑吧笑吧，看看一会怎么吓尿你！
就在小霸主一脸无公害地笑出声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已经发生了变化。
刚才还是在自家的小院子里，于清凉的夜色下一面独自饮茶，一面与那青衣的毛头小子周旋。
而现在却是实打实地站在金碧辉煌的越国皇宫，而且是皇帝上朝的龙威宫正殿。
身后，有清晰的厮杀和混乱的怒吼声震天传来。
小霸主连忙转过身去，一道刺眼的白色光芒直直射向他的眼睛，他下意识抬起胳膊去挡，却看见面前出现了更为奇特的场景。
他在面前的白光里，竟然看见自己就站在那烽火连天的战场上。
血色的残阳，金色的霞光，还有黑色的烽火硝烟直冲天际。
耳边有着不知名的呐喊和咒骂声声传入，他看着自己身上的战袍已被撕扯殆尽，漏出染血的刀疤和肉体。
他自己站在一块布满鲜血的岩石上，脚下，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赤着一双臂膀，怒目圆睁，双手挥舞着两副面盆大的利斧，高喊着口号，向着面前汹涌而来的敌军冲去。
在他身后，一众弟兄热血激昂，手持各式武器，纷纷跟着他的步伐，一起冲锋陷阵，冲入敌阵奋勇杀敌。
那激昂豪迈的气势，让站在光芒之外，静静看着的自己，也不禁热血沸腾。
白色的光芒散去，他看见自己一身银亮闪烁的威武铠甲，高傲无比的站在当今皇帝面前，身后就是跪坐着上朝的文武百官。
那端坐在黄金御座上的皇帝，亲自起立，手里拿着圣旨，正一脸激动地向着群臣亲自宣读着他的赫赫战功。
只见一排粉衣的宫女端着各式托盘，鱼贯而入，在他面前一字排开。
那托盘上，放满了金银珠宝各种赏赐，随后还有一封皇帝和太后两个人，低三下四地塞给他封王进爵的诏书。
看着身边的一众大臣们，卑躬屈膝点头哈腰地对他谄媚滴逢迎。
看着自己的弟兄们在奢华富丽的宅子里吃香喝辣。
小霸主不禁冷笑出声，大手一挥，仰头长叹一声：
“妖妇，狗皇帝！你欠我们的，我终究要向你讨回来！”
话音刚落，突然所身处的场景急转直变，刚才的奢华宫殿，美女宫女，金银珠宝，满朝文武全都不见。
自己仍然只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穷兮兮的地痞头子。
昏暗的天地之间，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个破败的灰墙下。
就在他身后，他的一众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地惨叫着倒在官兵和禁军的利箭之下。
而接下来的一箭，锐利的箭头闪着刺眼的寒光，正是向着他自己的胸口直直射来。
“啊——！”
一声尖叫，赫然出口。
一双手连忙慌张无措地抚上自己的胸口，却在这个时候，所有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
小霸主这才发现，身边的场景在这瞬间已然全部消失了，包括那漫天漂浮着的玫红色萤火虫。
而他自己，已然还是站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一切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夜风吹来，带来浑身丝丝凉意，小霸主抬着胳膊，抚了抚额头沁出的冷汗。
而在他面前，夜小四还是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安静地看着他。
原来，这一切竟然都是一场幻觉。
夜小四眨了眨眼睛，看着小霸主一脸仓惶却强制自己镇定的样子，便知道他已从幻觉中清醒过来，轻轻滴开口问道：
“我给你的两个礼物，你更喜欢哪一个？”
小霸主一愣，镇定地回想了一下刚才经历的两个场景，瞬间明白了夜小四的意思。
两个礼物。
一场荣华，和一场杀戮。
小霸主连忙稳了稳心神，抬起头，对着夜小四冷冷一笑。
“呵呵，这位大人如此手段招安于我，未免欠妥吧。你可知，朝廷于我有着怎样的仇恨纠葛？”
夜小四脸上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似嘲讽，也似笃定，自小霸主在第一个幻境里，高喊的那句“妖妇，狗皇帝”便猜出了七八分。
一甩衣袖，目光坚定地看着小霸主，开口道：
“我只知道，拳头，要先缩回来，再冲击出去才会更有力度。”
说着，夜小四抬着拳头，往回缩了一下，猛地对着小霸主的脸冲击出去。
小霸主惊讶地抬头看着夜小四，侧过头，机警地伸出右手抵挡夜小四的拳头，却不料，庞大的身体被夜小四的拳锋怼得一个踉跄，只能目瞪口呆地后退一步才堪堪站稳。
夜小四收回拳头，目光里隐隐透着狠辣。
小霸主若有所思地攥上刚刚硬生生接了夜小四真气汹涌的一拳的，此时正隐隐作痛的右手，抵在左手的掌心。
“你我各为其主，各司其职。待事成之后，再各取所需。”
说着，夜小四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的圣旨，凌空扔给小霸主。
小霸主迟疑了片刻，便抬手稳稳接住。
“好好考虑，我相信你哟。”
夜小四说完，抬手对着小霸主摇了摇手指，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却在转身迈了一步之后，又贼兮兮地回过头来，一脸狐狸般笑意地凑近小霸主，一脸诚恳地轻声说道：
“霸主哥哥，我此次前来，不单单只为你一个人备了份礼。同时还有给你手下各位兄弟们的一份礼物……”
小霸主一脸震惊地皱着眉头从上到下，仔细审视着目光闪烁的夜小四，探究的目光渴求地在夜小四脸上苦苦寻求着答案。
却只见夜小四压低了声音，对着小霸主附耳说了些什么。
小霸主听完，咧开嘴嘿嘿一笑，抬手点了点夜小四的脑门，一脸哭笑不得地道：
“你这臭小子，倒是有几分算计。我姑且就信你这一回，权当是让兄弟们开心开心了。”
说着，抬手摘下腰间悬挂着的一块半圆形令牌，大大方方地交给夜小四，指着这块令牌嘱咐道：
“那，这令牌交给你，不许闹得太大啊。”
夜小四双手接过令牌，对着小霸主认真地点点头，牢牢贴身放好令牌，这才对着小霸主抱拳道一声“告辞”。
灵巧起跳翻身迅速掠出院子，黑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漆漆的天际。
整个院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小霸主盯着夜小四离开的方向发了好一会的呆，回过神来看了看那桌面上放着的一卷明黄圣旨。
“哼！狗皇帝！”
刚才还有些微笑的面孔立刻涂满了不屑的神色，抬起右手，抓起圣旨向着面前夜色沉沉的院子狠狠丢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