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四受宠若惊地屈起双膝，双手恭恭敬敬地捧过初初递过来的腰牌，神情有些凝重。
自从草率地一脚踢开了兵部大门，一身男装，开始扮演起“夜小四”这个角色起到现在，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是真的玩大了。
不过呢，还真的没看出来，初初这个病怏怏的弱丫头，竟然如此大有来头。
在越国京城这个地方，街边混迹盘亘的地痞算是一个数量庞大的队伍。
因为地痞多了，就避免不了互相拉帮结伙。
再加上如今乱世当道，国家内忧外患的局势，朝廷忙着顾及国际格局，自然也无暇顾及这些地痞了。
再加上负责维护京城治安的京城禁卫军和兵马司们，对这些地痞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更是助长了这些地痞势力的良好发展。
其实，国家领导高层们对这些欺软怕硬的地痞们也是非常的头疼，几欲除之而后快。
但更多的时候，怕也是应该很无奈的吧？
更何况，国家面临内忧外患的局面，这可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情况，危险系数直逼亡国。
坐下来，冷静分析京城这个地方的格局，以东市和西市为主体，一共可以分为两个派系。
东市向东延伸到城外周边的村镇，这么大的范围，全都归一个人管辖。
这个人据说是皇族萧氏子孙，手底下的人们都尊称他为“小霸主”。
而从西市延伸到京城西边的大部分地域，都归为另一个人统治。
这个人很年轻，据说是资深乞丐出身，手底下的人们尊称他为“玖哥”。
我们来先说这个“小霸主”。
这货虽然在称呼上带了个“小”字，但他本人却一点儿不显小。
到今年，他已经年近三十有五。
粗糙的面皮几近黑色，一双圆眼，大方脸，一副厚唇。
怎么看都像个托生人类的黑熊后裔。
溜去户部翻过关于这个人的详细资料，他的祖上本不是姓箫。
只是在某一辈，出了个武将，在战斗中立功被陛下赐姓封王。
祖上虽然被封了王，但是不知是后代子孙不肖，还是后世空享军功俸禄，骄奢倦怠。
从那之后，他的家族中出奇的便再也没有人能在战场上立过什么较大的军功。
或者说，后世子孙都没有真正上过战场。
辗转到小霸主这一代，祖上曾经的荣耀已经被朝廷遗忘了，再也不记得什么明嗣王。
但是小霸主这个人，却不是个坐吃山空，甘心平庸的主。
他从小便在市井地痞中混得风生水起。
年少时，仅凭着一身超强健硕的肌肉和面盆大的玄铁板斧，征服了东市的大部分地痞，终于统一了京城地痞一族，确立了以他为中心的东市地痞集团。
而作为京城神偷的初初姑娘，竟然是这位黑熊老大的首席弟子。
好吧，不得不跪服。
看起来孱孱弱弱的死丫头，竟然还十分有背景，还有这么大个后台。
而且啊，听说初初这位师父，还是相当疼爱徒弟的。
据初初说，曾经有一段时间她突发奇想，抱着玩一玩的心思，想当一下地痞头子，风光风光。
刚好赶上小霸主要去南都那边办点儿事，也是凑巧了。
于是大喇喇地把地痞领导的大位扔给了初初。
这一走便是几个月的时间。
也就是在这几个月里，初初可是被小霸主手下的几个女人整得够呛。
后来为了保命，不得不疏远了小霸主。
不过，虽然疏远，但有事相求，师父怎么能不给徒弟面子呢？
夜小四颠着手里这枚半月形的令牌，心里无限感慨。
有个牛逼的师父就是好啊。
有事的时候，有人照啊。
剩下的我们再来说说，西市的那位，那可就有意思了。
一副瘦弱的小身板，听说非常抗打耐揍。
桃心形的小脸，细长的眼睛透着精明，不过眼珠子总喜欢盯在金钱和美女身上。
天生的贪财好色，命定的流里流气，法定的小人一个。
听说还是个十足的墙头草，但是二十来年可没见他背叛过组织。
看来，这个人是个特别会审时度势的人呢。
虽然之前有过一次合作，但过两天，还是要去会会他的。
夜小四一笑，精巧的狐眼眯了眯。
……
当晚，月黑风高。
夜小四一身夜行装，飞檐走壁地如同一只大鸟一样，不声不响地掠入东市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宅子里。
正当她双脚落到墙头之前的几十秒，突然阵阵铁爪破空的声音在背后“嗖”“嗖”“嗖”地响起。
夜小四耳朵一动，双臂一挥纵身起跳，双腿劈开一个一字马，平伸，灵巧地躲过身后飞来的一道铁爪飞链。
于空中刚刚稳住身子，左侧另一道飞链瞬间直袭腰际。
夜小四豁然转身，上半身柔软地向后压下去，飞链扑空。
紧接着又是一道飞链，袭向刚刚并拢的双腿。
夜小四摇头叹息一声，双手向后撑墙头接力，一个用力带回，双腿紧跟着翻滚过来的身体一起翻了过来。
软软的身体整个在空中翻了个空心的跟头。
然后，另有两道铁索紧凑地跟着袭了过来。
夜小四抬头，足尖划过墙头，却也不敢在墙头上站稳，赶紧提气，运气跟着几道飞链一起周旋开来。
一回头，身后“唰唰唰——”五六道人影弹跳转挪，看样子都是身手不错的护卫级人物。
而且看这架势，怕是要过来围殴她了。
夜小四稳住身形，在向后仰倒翻滚躲过铁索的同时，扔出兜里贴身放着的令牌。
双手撑住墙头，抬头，双脚猛地一踢，一道银光向着其中一个护卫激射而出，随后双腿一个回旋踢，站直身体。
那位护卫凌空接过银色的物体，拿在手中细看，手中赫然就是那枚菱形的，霸主徒弟的专属腰牌。
只见腰牌一亮，连带着他周围的几个人，瞬间齐齐收招，抬手向后空翻，一瞬间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靠！
这小霸主是蜘蛛精变的吗！
好好的宅子，还布置的跟天罗地网一样。
这人到底是多没安全感啊。
夜小四站在墙头，冷冷地看着院子，确认这次彻底安全了，才一个跟头翻进园中。
站到院子中间，只见屋檐下正有一个健硕的身影坐在一个方桌前，淡定地喝茶。
之所以说他在喝茶，是因为这个距离，并没有闻到酒味，闻到的却是一股苦涩的味道。
是一壶浓茶。
再定住目光，看清这个人。
方脸，圆眼，厚唇。
好，这就没错了，这就是小霸主本人。
小霸主抬头，看夜小四大喇喇地站在院中，也只是草草扫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喝茶。
看到这个情景，夜小四也没有急着说话。
人家都说秋高气爽，可这京城的秋季可是有够冷的。
大晚上的谁还有兴致坐在院子里吹冷风，喝凉茶？
夜小四不禁冷笑，这个看似安静的院子，其实在暗处不知道布置了多少人。
俗话说得好，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今夜必然有事。
两个人这样安静地沉默了许久，小霸主才算耐不住性子，开口。
“听初初说，你要见我。”
夜小四站在原地，点头，肯定滴回答：
“是。”
小霸主似乎早就预料到她的答案，没有抬头，只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找我有事？”
夜小四迷起了双眼，依旧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无事，送礼。”
小霸主猛地抬头，冰冷的目光乍然对上夜小四那一双如夜猫一般，在黑夜中莫名闪光的眼睛。
面对小霸主这样冰冷犀利的眼神审视，夜小四的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躲闪，也没有一丝防备的意味。
反倒隐隐透露着一丝不同寻常，且不合时宜的情绪，那种情绪，名字叫信任。
小霸主看到夜小四的表现，心底虽然有些许惊讶，但面上依旧是冷哼一声，抿着唇，对着夜小四轻蔑地一笑。
抬手端起茶盅，把冰冷的苦涩茶水递到嘴边。
垂下一双眼睑，做势看着茶盅里的茶水，阴阳怪气地道：
“呵呵。你这小子出门前没看黄历吗？求神拜佛，怎么跑阎王殿上来了。”
听到小霸主这样的回话，夜小四于清冷的夜风中叹了口气，抱着肩膀，对着小霸主摇了摇头。
随后低头，满不在乎地轻声一笑。
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面对着小霸主，摊开自己的双手无奈地道：
“说的也是。我一介朝廷重臣，来你这地痞头子地界上送礼，确实不合规矩。”
说到这里，话语便停了一停。
似乎是思考了下什么，见小霸主只是低着头，轻轻吹着手中茶盅里的茶沫并没有接话，只好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此次前来，确实是有东西要送给你。”
说完，夜小四抬起头。
幽静的院子，只有清冷的夜风吹拂着相对静默的两个人。
小霸主端着茶盅，刚刚饮了一口茶，手指摸索着粗糙的茶盅，一头略显杂乱的头发被一根黑色的缎带草草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