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对方原先还有零星发生的主动投降消失了,本方的主动投降却在增多。同时,一种共识在堡垒之国以外的堡垒移民中很快成形:和祸国殃民数千年、罪恶罄竹难书的专制制度算总账的时候到了。
从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堡垒海外移民开始有人志愿参军与堡垒之国作战了,尽管面对战时极其严苛的重重审查,但依然挡不住堡垒海外移民抗暴救国的心,参军者从零星渐成燎原。
“祈祷战士”之死的影响力短时间内变得如此巨大,远远超出堡垒之国的预料,在此事的意义被大众的认知与情感定性前曾有少量视频流入堡垒之国管控严密的国内网,聪明的播主们大多以批判的标题让视频通过审查,比如“可怜又一个被洗脑的炮灰”、“放着好日子不要,这是为什么?”等等。
但随着视频流传,网民中的风向渐变,虽然大多数人如官方预期的那样觉得那位战士可恨可悲又可怜,但越来越多人的感受与东方世界主流不约而同,不再是自动代入的权力视角,而是人性与良知。
对堡垒之国而言这无疑是最危险的信号,它立即清除网上所有这类内容,同时第一时间给出官方叙事,所有官媒的大号小号开始用同一基调的报道覆盖舆论:“谁给了他真正的尊严?”堡垒之国的登陆部队为“祈祷战士”举行了一场军人葬礼,褒扬其英勇的同时将其描述为“被东方思想洗脑的淳朴青年”、“被自立分子利用的热血男儿”、“误入歧途的同胞”等等,同时更将此事作为自立分子和东方势力的罪证。
下葬时,一队堡垒之国的士兵在墓前庄严宣誓:“我们为祖国而战。我们为保卫国土完整而战。我们为解救被自立分子和东方势力利用的人民而战。”所有人神情都是整齐而标准的肃穆坚定。
官养水军无缝跟进,所有这类报道下充满热血、自豪、感动、仇恨东方、献身的呼号,而不同声音则被限流或封禁。很多堡垒之民不管之前对官方有怎样的不满和冷眼,这一刻对国家的情感还是被大大激发,在全民狂热面前,那些有不同看法的人为了自保也不得不闭嘴。有了民意支持,战前本已在内外交困中焦头烂额的官方终于可以稍稍松口气,为转移临近爆发的内部矛盾而不得不投入的这场战事看来还是值得的。
本就容易被情绪支配,缺乏理性和思考能力的堡垒民众这下被更深裹挟入战争中,再难顾及究竟是谁在盗用“国家”之名把国民推入深渊;也不会想对面同为西方人,为何偏偏会被“东方思想”洗脑,他们向往的到底是“东方”还是“文明”;更不会去想一个人的尊严为什么要由他者赐予,又是谁剥夺了“祈祷战士”用自己生命守护的尊严,皆名“尊严”,两者是否有区别。
一听男生提到“停战”和“祈祷战士”官样人立刻意识到风险,虽然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却仍是堡垒之国众多言论禁区中最不可触碰的红线,组织内部更是多次下达关于此事的严格纪律与口径。他也知道这场街边讨论一定被监控着,如果继续这个话题,很可能引来干涉,那这点思想与心灵的火苗立时都会被扑灭。
已隐隐感受到心之存在,他也不想再回到权力本位背后实质是本能的绝对奴役,“维护国土完整总是没错的吧。”官样人想不着痕迹岔开话题,但一时还没想到合适的,便找了个官方常用也被大多数人接受的论点将就一下,同时寻思更好、更安全的论题。
“国之本是‘人’还是‘权力’?”银发、黑边眼镜、略显瘦削的面庞,透着淡淡书卷气,让人不由自主觉得他应该是为教书先生,“那场战争到底是国土完整问题还是人心向背问题?”
这话题一点都不比“停战”和“祈祷战士”安全,官样人眼里不免染上一抹忧虑,不过没等他说话,教书先生似乎看懂了他的眼神。
“如果把国家比作一个人,那么各个系统各司其职,协作良好这个人自然健康强壮。可如果其中某个本该只负责协调各器官并提供基础公共服务的系统畸形膨胀,开始全方位入侵其它器官、系统,剥夺它们的原有职能、吸取本该供给它们的养料,让它们只为自己服务,把自己置于所有器官、系统之上,一切全都为了供养它、服从它。这在医学上叫什么?”
答案已经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