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祁身觉有异,似醉非醉,似毒非毒,头晕沉而身无力,却不致命。祐祁看向她,是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了。
这世间不见无缺之人,祐祁醉心织梦,拿到秘籍之后日夜精研,林简良善,赤子之心不改,而他做不到如此。
倘若照书而习,与他本性背道而驰,格格不入。以血为引,坠入梦中。本该是临死前的一场美梦,被他篡改成一场活着的炼狱,梦境中勾扯出心底最不堪回首的往事,人间噩梦。
其月不欢喜被人问,祐祁索性不问了。“你对我下毒,是为了见到我的主上,你知道我不过是受人驱使的棋子,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日。其月,这一回,不会再让你轻易逃掉。”
眼前的这具身躯看着年岁小,性命终止在年少。本就是尸体,不死魂进入之后,带来不了生机,不过是躯壳一具,原来的主人姓甚名谁不重要。
“你的织梦术被我破了,人又被我种毒,还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你对我倒是有几分了解,死是件容易的事,活着,生不如死的苦痛,方是惩罚。”织梦落到他的手里,违背了她留给林简的初衷,断送了林简的织梦。
“你将幻梦逆改为梦魇,织梦是留给林简的,你不该拥有。”其月在屋内找不到短刃利器,索性打碎花瓶,手中拿着锋利的碎片。
轩止见其月慢慢走向无法动弹的祐祁,她扒开了祐祁的衣裳,露出胸膛来。轩止睁大了眼:“眼下这情境怎么有些不正经起来。无法反抗的男子,大胆动手的女子,先是下毒,后是手持尖瓷,下手扒光上衣。”
列澍不言不语,仔细的盯着,不错漏其月的任何举动,他明白轩止是在说笑。
祐祁全身无法动弹,他眼睁睁的看着,锋利的瓷片贴上他的皮肉,他感觉不到其月下手的力度,只看到血沿着胸膛流淌,其月给他下的毒中掺有迷药,暂时封住了他的五感。
祐祁乍然笑了起来。“你这可是在对我严刑逼供?”虽是问句,实则心里明白。其月并未封住他的口,他能够说话。“你封住我的五感,你做甚么我都没有知觉,你这算哪门子的逼供。”
其月好似没有听见,瓷片比不得利刃好用,她的手沾上了血。祐祁的胸膛上,靠近心腑的地方,被其月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向外绽开,鲜血流个不停,祐祁的嘴唇开始发白。
案上炉中有燃烧过的香灰,祐祁点的香未燃尽,剩了寸许。其月拿过来,用火折子点燃,多在香上加了点料。
轩止同列澍离得远,瞧不清,祐祁却看的明明白白。一条长相丑陋,通体黢黑,同蜈蚣般有很多的脚。祐祁脸色大变,其月在他的胸膛上挖了一个血洞,以香诱引。
祐祁领命而来,他静心为其月织下一场梦,意欲窥探其魂,勾扯出她最不堪回首的过往。体内被种下蛊虫,而他却毫无察觉。
蛊虫离了人体,猖狂的扭动着身躯,挥舞着触角,祐祁看着其月将蛊虫放在手掌心里,急急出声阻止:“不可!”
“此蛊虫不吃死物。”蛊虫在她手掌间,迟迟未下口,整个身子上还沾带着祐祁的血。“我只有魂魄,无有躯壳,这具身躯早已气绝多时。”
“你在阻止我,是在担忧我?”其月抬头,她的眼睛看着祐祁。
祐祁撇过头去,她的眼眸沉如深井,恍是面镜子,里面看到的只有他自己,而他无法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别的,被沉溺的只有他而已。“算不得是担忧,你把我体内的虫子引了出来,我欠了你的恩,一码归一码,欠的总是要先还了。”
其月瞥了眼他胸膛上的血口。“你不必还,你身上的伤口还在冒血,我拿蛊虫是为了激暗处的人出来,为你缝合伤口,照料你的人,才是你欠下恩的人。”
其月到木案旁坐下,衣袖处的血迹,如同雪中的落梅。“你的织梦术用的纯熟,死在你手上的人不会少,你的主子不会轻易舍了你,这座宅邸内不会只有你一人。”戏看够了,该现身了。
“蛊虫不好找,不好养,这条虫子我识得,我若是毁了它,养蛊的人该是会心疼。”其月话说完,带血的瓷片往蛊虫身上刺下。
手被人挡拦,来人年岁轻,轻功上乘,空青色衣衫,手握折扇,一派风流潇洒。蛊虫好似察觉到甚么,朝着来人方向去,被接入折扇中。
祐祁被人搀扶住,来人走到其面前,解了其月种下的毒,封住周身的穴道,止住了血。祐祁见旧识到来,再也支撑不住,阖眼瘫倒了下去。
“药医族人。”其月说出来人的身份。“又过去百年,本以为该是人亡族灭。”
“不死魂还在,旧人怎敢先消亡。”来人笑道。“其月姑娘还是一如既往,性子一样的倔,油盐不进。”
“普天之下,唯剩药医族对我知之甚详,知道我的来历,知道我的弱点,知道我的诺。尔等何止是我的故旧,实乃我的克星。”世上若无药医族,怎会有不死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药医族当年确实研制功成。
“其月姑娘方是言重了,若真能成为克星,不死魂怎能在世间存留数百载。算算时日,其月姑娘该是第五回借尸还魂了。”来人轻笑,知分寸,识大体,年岁不过是拿来迷惑人的。少年老成这四个字,放在他身上很合适。
“你知道我的名字,而我却不知道你的,好不公平。”药医族姓晨,其月也不是她真正的名字,她早已忘了自己最初的名字。“药医族倒是记得清楚,无论几回,人心欲不死,不死魂不灭,药医族永存。这么多年了,我的克星可找到破解之法了?”
“晨樾,我的名字,你要记着,你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其月不过随口一问,晨樾要她好生的记住,再度还魂后,她不该去往竹林,那处已不再安宁。她有过择选,择选入世,入月氏之府,入纷乱之秋。
晨樾不谈第二问,转而走向窗前。“外头的朋友,你们待得够久,听得够多了。”
轩止撇嘴,正到了关键处,药医族人,本以为还要过上一阵子。那条蛊虫委实可怖得很,他的眼力好,看得分明,张牙舞爪,其月的肌肤异常的白,在她的手上,蛊虫显得愈发的瘆人。
药医族人出现在此处,便不难明白蛊虫处于谁手。宅邸周遭的人不止一拨,药医族世代隐居,方才的言语中便已透露不死魂的诞生同药医族免不去干系。
有前因,方有后果。有了一个,自然想再创造出下一个,可其月看上去不像是那么容易配合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