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月清醒,在林染眼里心上,她一个外人,纵然有门规,此刻却是在外间,他说这话时,见她入梦,想来该是听不到的,他做好了取舍。
林染不依门规惩处,她也奈何不了他,且日后亦不会为此事特意寻上山去。既无后果,林夕又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徒弟,情谊深重,其月掂量的清。
其月记得她来京华的目的,旁人皆是无关紧要,用不着费心思。她记住的人不多,却止刹不住识得她的。魂魄不灭,存于世间,借尸还魂后,走在人间道上,总归是要遇识。
若旧人熟识的人,尽数找上来,皆说与她有关,这天下岂不是人人有份。林染口中言她不甚在意,林夕开罪雇主与她无干系。
其月站在将军府门前,朱红高门,丧布早已撤去。月氏在京中无根基,无旧友,边境安稳,平定战乱的将军卸了战甲,交出兵权,安乐日子过久了,便会被遗忘。
其月曾问过月之,为何想要从军做武将?月之笑而不答。当时她该追问个明白,如今便不会永远得不到答案。
那个叫南煋的人,他长有一张那么相似的脸,她还会在京华见到。时光荏苒,过去数百载,南煋而今的主上,已是那人的后代,始终未绝了心思。
林夕同林染被定身在原地,眸中复杂难言。其月没有内力,招式只能用来唬人,论武功,她自知不是对手。
林夕想要强行留住,林染无奈,回了山门,自会前去祠堂长跪,忏悔罪过。
其月被掌力击中,后退数步,脸上神色如常。
“其月,我知道你不知疼痛,你拖着这副残躯跑不远。”林夕话语里带着得意,她在其月这里吃了不少亏,不死的魂魄给了她很多的时日。旁人想要得到的不止是永生不死,还有藏在她脑袋里的典籍。
“武斗,我不如你,我比你更知道这具身体的弱点。”这副身躯不会再死一回,她就站在林夕面前。“看来你懂得的并不多,武力取胜,是最老实的法子,你已然黔驴技穷。”
林夕知道其月嘴利,不再与她过多纠缠。“纵然将黑的说成白的,你落在我手里也是变改不了的事实。不要再打甚么歪心思,否则……”林夕说不出话来,一时想不到贴切的词儿。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八个字于其月无用。她有的只是魂魄,这副躯体是死物。
“林染,你在山规与林夕之间,做了择选。”其月不理会林夕,看向林染,林染却不敢直面她。
“到底还是初出茅庐。”其月摇头。
林夕眸中大骇,她的身子无法动弹,不能言语,看向其月的眸子里多了惊惧。林染被定住了身,胡子花白年岁大,亦不能幸免。
“你都吃了多少次亏,还不死心,即使口不能言,也要从眼睛里问出来。”喜怒形于色,心里想甚么,全都展露在脸上。“你明知我是不死魂,知道伤不了我,便该护好己身。你与我不一样,你的命只有一条。”
“敌,是不死不休,我不会为你解惑。技不如人,死了也要心甘。”林夕不傻不笨,自视甚高罢了。以武力取胜,是下乘的计策。其月丝毫不掩饰她不会武功这一弱点,是因为在她的眼里这算不上是弱点,反倒会成为敌人的弱点。
其月在闺阁见到月下,月下先开口问:“你昨日去何处了?府中找不见你。”
“你靠过来些,我便告诉你。”其月轻声细语。
月下见今日的其月很是反常,一脸的戒备。其月有一张会骗人的脸,这张脸看着年岁小,但内里却是活了数百载的魂灵。
其月会毒,她是用毒的高手。月桢对她一直有防备,却还是着了她的道,中了她的毒。
站在她面前的其月,面目无害,看在她眼中,却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诡谲多变,难以猜测预料。其月拿捏着她想要知道的真相,一直将她戏耍在股掌间。因着诺,碍着先祖,她不会加害于她,但也不会放任,月下看不懂眼前人究竟要做甚么。
“你过来,过来我便告诉你,是你想要的真相。”字字勾扯,声声诱哄,使人难以抗拒。
月下不信。“我凭甚要听你的。”
“你可以不听。月下,从始至终,是你有求于我。”其月说完,转身而走。走的干脆,不见半分拖泥带水,丝毫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月下初是不在乎,见她愈走愈远,心中起了波澜,如猫爪轻挠慢抓。其月的背影转过街角,再也看不到时,终是慌了。不死魂行踪不定,不惧外物,世间万物不拘在心,她若是存了心思躲避,隐匿于市,她不能让她走!
轩止在外恹恹欲睡,暖阳正好,困意来的猛烈。远瞅其月合眸,舒适得很,他也难免沾染睡意。其月入梦已有一日一夜,不见醒来,溺于梦中。
瞧其睡颜,恬淡安然,不见被人掌控。织梦术的初衷早已变改,再也不是林简编织的美梦一场。宅邸的主人知道对付不死魂,不该再用寻常的手段。他将人骗来,人未见,便先入梦。
轩止不解之处在于其月才是织梦术的主子,在林简之前。史书古籍上亦无织梦术的记载,得到的消息也是从不死魂处来。莫非其月的脑子里记存着秘籍,己身却不会用!
列澍来时,见轩止一脸的惋惜又无奈,复杂又多变。“你如何出来了?今日侯府里无人去找你。”
“府中多事,无人顾及到我。”列澍道。五小姐不见踪影,不能再明面上提及,私下却是议论纷纷。苏姨娘近来安分,见着主母与四公子,礼数周全,伏低做小。
彻底对列侯歇了心思,她不过姨娘的身份,膝下又无子,府中妾侍通房不少,年老色衰,宠爱随之而亡,她看清了表面的迷惑。
“国公府的嫡出,姨娘背后无仰赖,又看清了事实。妻是妻,妾是妾,列侯倒是清醒,此生断然做不出宠妾灭妻之事。权势在手,又有甚么温柔乡得不到,因小失大,乃昏聩之人所为。”列侯理性而通透,坐上侯位之人哪来那么多儿女情长,为情所困。
在旁人看来,是冷血无情,寡恩薄义,在列侯眼里,不过是取舍。姻亲是最快联合的手段,他给出的只是一个主母的位置,得到的是在朝堂上的助力。
不死魂的出现,给了他们一个舍弃的藉口。己身永生不死,血脉后代便不再重要。
“人心欲不死。走漏了消息,存一日,便一日难安。”轩止偏首望去,其月睡在榻上,一派静好。待她醒来,便是永无休止的谋夺囚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