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深知做错了事,为山门惹下祸端,心下愧疚不已。历来奉行一人做事一人当,若因此事累及山门,万死难辞其咎。
林伯见她如此,沉默半晌,终是开口道:“有心之人蓄意而为,你不知根底,受人蒙骗,纵然有错,亦是情有可原。但你还是该罚,若非你起玩心,私出山门,何以有今日之祸。”借此机会,他要林夕好好长长记性。苦口婆心的劝,不如经一事。
“林伯,林夕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日后我定然乖乖的,不再给山门添麻烦。您大人有大量,念在我是初犯,不敢奢望饶过,至少责罚轻一点儿。”林夕眸中含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这是她惯用的招数。林夕长着一张无害的脸,再带上这样委屈哀怜的表情,纵是铁石心肠,亦要化为似水柔情。
“方才定下的处罚便很好,林伯,话已说出口,君子一言,一言九鼎,万不可反悔,鼎有千斤之重。”雇主有备而来,此事恐难罢休。
“到时再说。”林伯不轻易动摇,罚惩依照罪责而定。林伯看向榻上陷入沉睡的其月。
林夕赶忙熄灭木香,规矩的立好。她也不想表现的如此听话,无奈何先做错了事,惹了麻烦,此时再不乖巧温顺,回了山门,可没她好果子吃。
其月的幼妹终是丧命在石宫,她死在她的怀里,口中吐着鲜血。
她说她好想离开这里,虽然这里不会挨饿受冻,但此处不是她的家。她在这里见不到日光,看不见自己的影子,她想念爹娘,她记着与哥哥姊姊们在河边嬉戏追逐,玩的晚了归家,被娘亲拿藤条追着打。她说姊姊,我好疼,疼得受不了。
其月记得那些人的脸,脸上不见悲喜,神色不变,一条性命在他们面前逝去,大抵是司空见惯了。在他们的眼里,她们是被豢养的牛马,是试药的工具,怎会和他们一样,是人。
木香散去,幻梦灭。
其月醒来,她的眸中无有迷蒙,与常人不一样。
林伯恭敬有礼,不敢怠慢丝毫。“老拙林染,是林简主上府邸中的奴仆。百载之后,其月小姐再次借尸还魂,重临世间,老拙恭迎。”
“林简是何人?”其月道。
林夕抬首看她,这魂竟开始装疯卖傻了,她如何会不记得。她的织梦是让人想起,而不是忘却。
“近百载未见,其月小姐忘记,当属正常。”林染不在意。“织梦术乃是其月小姐传授,我家主上感念大恩,门下徒孙莽撞,不研门规,开罪其月小姐。还望小姐有大量,不与小辈计较。她犯下的错事,定尽全力弥补。其月小姐有何处不满,尽可言明。”
“林简她死了多少年了?”其月对林染的话置若罔闻,另有问。
“主上故去廿六载。”林染答道。
“她活了多久?”复问。
“主上享年九十有二,无疾,于睡梦中离世。”林染回道。
“是个好死法,她倒是如了愿。”其月言语中不见情绪起伏。“她,是你的徒孙?”
“林夕记名在主上门下,她的织梦术确是老拙所教。”林染有问必回。
“你,知道我多少?”林简的下属,此人面生得很。木香被熄,林夕收手,眼前老者鹤发童颜。
“老拙今日方得见其月小姐,主上甚少提及小姐,定立门规,若有缘得遇,尊为主上在生。”林染知无不言,在其月面前,他无须掩藏。其月小姐若起杀心,他与林夕定无法活命。
“难为她到老还记得。”念及故人,其月言语中有松动。
梦境之外,轩止在外候的焦急,不死魂进去良久,莫说打斗声,便是言语声也不见。不死魂附身的躯体是死的,她不会再死,受伤了也感知不到疼痛。
月下被种幻梦,其月因诺而来,自是不许旁人暗害。她在将军府待有半月,有些事做下便留有痕迹,瞒也瞒不住。织梦术他有听闻,乃林氏嫡女百载前因缘际会,得到不死魂留下的秘籍,上载织梦一术,为人入梦。可助人,亦可伤人,凭听施术人心性。
“若你的气息紊乱,会被人发现。”列澍见轩止心痒难耐,无法静心,恐坏了事。“里头的人在未得到想要的物什前,不会拿其月如何。”心心念念,终于出现,不会轻易出手,出手便是十拿九稳。
“我只是想要亲眼看见不死魂的本事,林简无后人,织梦术至此失传。眼下看来,是被人盗取。”轩止嗤之以鼻。“得不到便偷,小人行径。我觉着这座府邸的主子也不见得聪明,知道织梦术是其月留下。用不死魂的物什,来对付不死魂,蠢得无可救药。”
“你我知晓,可惜其月不知。”世族秘辛,其月留下秘籍后,不久便死在了路边。待世族子弟赶到,尸身腐烂,蛆虫啃食,被蛀空了半个身子,尸臭难闻,其月的魂魄脱离了这具尸身。
其月去了何处,无人知晓,接下来发生的事,其月也不知晓。林简一生未嫁,她在民间声望很高,她成了一名大夫,她为受尽病痛折磨,且药石无灵的人带去最后的欢愉,在幻梦中死去,嘴角挂着笑。
织梦术,本该是美梦一场。落在别有用心之徒的手里,便是噩梦连连。
“药医族先祖为帝王炼制长生不死药,这药终还是成了,却送不到帝王手中。”列澍翻遍前人记载的史书,只得到了只言片语,记载不详,或是被人销毁。
“药医族入京,不死魂在京,或许笼罩百年的浓雾,会在今时消散。”轩止话语间止不住的兴奋,往日只是传闻,如今却是真实的存在眼前。
列澍愁眉。“或许这并非是一件好事。长生不死,有违天理。其月不见野心私欲,知道其存在的人都想得到,却不想旁人得到。一旦不死的秘密被解开,恐是祸乱的开端。”
轩止的手搭上列澍的肩。“你这人就是想的太多,自寻烦恼。我方才说错了话,浓雾罩百载,哪那么容易被吹散开。不死魂行踪难觅,但药医族隐居山谷,很是好寻。过去数百年,都一无所获,哪有可能出一趟门便解开迷惑。”
药医族中出过大乱,炼制的丹方被毁,药典医书烧去大半,族中长老被杀,元气大伤,不得已举族南迁。
“轩止,你可查到此处宅邸的主子是何人?”列澍问道,织梦术乃其月所传,在林简手中用的炉火纯青,后林简离世,将秘籍供奉在林氏祠堂。
此处并非林氏名下家产,屋中人亦非林氏族人,能够从林氏祠堂中盗取秘籍,来头定然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