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伯杰站在书房门口，将黑衣人迎了进去。
太尉也前迎几步：“舒护卫，有急事？”
原来，来人是御前护卫舒达。
舒达行礼说：“卑职今晚在御书房外值守，晚膳时间刚过，就见丞相大人匆匆来到，依稀听到里面语调有异，似乎提到您的姓名，后来又听到丞相大人讲什么‘协议’......”
听到此，太尉身板一直，脸色绷紧，朱伯杰两兄弟也走近几步。
舒达更知道此事不同寻常，于是补充说：“丞相大人离去之后，陈侍讲又匆匆来到，卑职听得不大真切，依稀听到乌罗文、伊即多等字眼，‘协议’二字又提了三次。”
视线余光瞥见朱有父子对视，舒护卫没有时间考究，继续禀报说：“卑职觉得今晚极不寻常，恐对大人不利，故藉口家事，找个下属临时顶班，卑职这就得回去履职。”
“好。你先回去。”
舒达匆匆告辞离去，身影刚刚消失在正院门口，朱仲康就关门回身：“父亲，他会不会故弄玄虚？”
话刚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舒达乃四弟的大舅子，舒家亦与乌罗人做地下交易，不可能针对朱家。可惜舒达只做到三等御前护卫，不能再近御书房一步，否则今晚就可以听到大部分谈话内容。
朱有不回应二儿子，而是说：“你在这里守着。”
朱仲康立刻站到门边警戒。
朱伯杰则端起油灯跟在父亲后边，二人走到书房旁边的偏房去。
才进偏房，朱伯杰回身把门关上。
朱有在墙上摸一下，再向前轻推，墙上一道隐藏门就被推开了。
再一看，门后是一个夹墙。
夹墙另一边是藏书室，亦有隐蔽小门与夹墙相通。
书房重地闲人勿进，而藏书室仅供朱有父子使用，两者之间的夹墙极度私密，兼之空间极小，外人毫无察觉。
这极其隐蔽的夹墙，宽度仅可容一人，朱有父子只能前后站着。
夹墙内有两口上锁的木柜，里面装满珍贵古籍、古董珠宝。
不过，木柜只是障眼法，为的告诉外人：这夹墙只是用来储藏金银财宝。
等朱伯杰将木柜挪开，撬起几块地板砖，再抽出下面的木板，一个洞口露了出来。
这，才是夹墙的真正用途。
朱伯杰从洞里拿出一只小木箱，递给父亲。
朱有将手中的蜡烛交给儿子，打开木箱，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又抽出其中一张打开看，再按折痕折叠，放回原位，将箱子盖上，交儿子放回原处。
见父亲和大哥重新回到书房，在门边警戒的朱仲康走近书案。
“不是我们那份。”朱伯杰低声说。
朱仲康疑惑了：“那，为何会提到父亲、乌罗文，还有伊即多？”
“这就是蹊跷之处，只能到明天找人打听一下。”
这边丞相府父子三人折腾到三更，那边御书房的灯光也亮至深夜。
元淯帝与帝师陈宝是先探究那乌罗信函，然后议定对策。
如果朱有确实和乌罗人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肯定要处置，但贸然逮人，势必引起太尉派反扑，军队动荡。
最后陈宝是提出一个办法，元淯帝颔首称许，命令岑桂忠速去置办。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这一日为正月初六，乃开朝日，众臣纷纷上朝。
正常程序过后，圣上忽然开金口，说要在元春山宴请朝臣及其家属，以慰劳各位去年的勤政辛苦。
以前未有过在开朝日举行御宴的，不过皇上说得很诚恳，众臣不疑有他，一边去元春山，一边派随从通知家属。
到了元春山元春宫，果然是御宴，只见到处奇花异草，席上尽是山珍海味，准备很是精心。
很快，各人的家属也到了，贵夫人们皆穿戴礼冠礼服，花团锦簇，华丽贵气。
宴会开始，觥筹交错，称彼兕觥，彼此祝颂不断。
忽然，御前一席起了小哄动，众人在自己的席位上不敢乱动，只能伸长脖子窥视。
只见皇上从御座上探身朝下看，他身边的宦者令兼御前常侍岑桂忠正吩咐下属：“快请太医！”
很快，讯息传来，原来太尉朱有突然栽倒，同桌侍坐的僚属手忙脚乱，正想上前扶起，又有人提醒：“千万不要移动！”
只能让老人家平躺着。
于御前失态可不是小罪，不过当事者乃德高权重的太尉，应该无碍。
果然，皇上不但不生怒，还极是关切。
起此波折，在座众人无心饮酒作乐，都等着太医的结果。
女席上有女眷开始安慰太尉府的老夫人、大夫人婆媳俩。
又过了一会，有宦官过来，请老夫人和朱伯杰到御前那一席去。
朱有平躺在地上，瞪着牛牯眼，大喘着气，嘴角流出口涎，见朱伯杰来到，牛牯眼死死盯着儿子，嘴唇抖动着，极力想说出什么。
这时两位太医诊断完毕，向皇上禀报：“太尉大人乃突发卒中。”
这病可不轻，元淯帝眉头紧锁，语气满是担忧：“赶快用药！”
“微臣已给太尉服用至宝丹，太尉暂时性命无虞。然而他原有心痹病，不宜过多移动。”
元淯帝听到“性暂时命无虞”，眉头稍开，命岑桂忠：“且将朱爱卿移到咏春院。”
“遵命！”岑桂忠立刻安排人手，找躺椅转移朱有。
皇上又对太医说：“你俩，寸步不离守着朱大人，务必尽太医院所有救治！”
“谨遵皇命！”太医跟随朱太尉的躺椅而去。
这时，朱伯杰扶着朱老夫人匆匆赶到，老夫人想哭又不敢哭，只能拼命抿着嘴唇，恭恭敬敬向皇上行礼。
元淯帝连忙命人扶起，安慰老夫人说：“朱爱卿没事，朕已经命人扶他到咏春院休息，老夫人可移步探望。”
岑桂忠问朱伯杰：“你家可还有女眷来赴宴？”
朱伯杰答：“拙荆陪母亲一起前来。”
刚才宦官只是宣召老夫人，大夫人无皇命不敢贸然过来。
“让令夫人也到咏春院陪侍，所带来的丫鬟婆子亦前往。”
“岑公公，”朱伯杰犹豫一下，还是开口了，“在下想回府多找几个人来......”
“不必了！”岑桂忠很干脆地否定，“朱大人病情很重，必须你在场，你要什么人手告诉我。至于朱府，等朱大人病情稳定，咱家亲自前去转知，到时您随便叫谁来。”
“那好吧。”朱伯杰应得也干脆。
其实他很无奈。
父亲这病来得蹊跷，再联想到最近发生的诸多事情，让人不得不往坏处想。
刚才，朱伯杰“听”懂了父亲说不出的话：赶快回府，启动应急方案——提前行动!
可惜，岑桂忠“不必了！”三个字，堵死了朱伯杰的路。
朱伯杰拖着沉重的步子，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往咏春院走去。
“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打在瓦上、树上，院子里的地上。
元淯帝高举金樽，向赴宴的所有宾客敬酒。
顿时，祝颂声与阵阵雨声夹杂在一起，好不热闹。
直到宴会散场，大雨仍未停歇，幸好雨具都是出行常备的，众臣相互告辞，带家眷冒雨回城。
这一场雨，似乎要把天都下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