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话，说到情动之处，眼圈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
咱是演员啊！
话音落下，一阵夜风从门外吹来，带来一丝秋夜特有的清寒之感。
不同于夏夜的清凉与蝉鸣荷香，秋夜的风，冰冷触骨，满含萧索之意。
玉大人一脸惋惜地看着面前锦盒里断成两截的箫，不禁伸手触碰，叹息一声，问道：
“贤侄啊，你说，这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还用得？”
夜小四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开口笃定地道：
“这箫自然是不成了！就像这混沌现世，必然需有识之士执利刃剖开天地。有句话说的好，‘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捶着桌板把这几句话说完，面前的玉大人早已换上了一脸赞赏的神情，目光矍铄地盯着夜小四。
“好！我没有看错人！你助我成事，事成之后，你胞妹的下落，包在我身上。”
话音刚落，夜小四背后“蹭蹭蹭”窜起冷汗阵阵。
在一侧头，看到那副描金的壁画，那棵振翅欲飞的松柏，那只沉睡的猛虎……
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
这老狐狸要谋反啊！
不但是他自己要谋反啊，还要拉上我这个“无双国士”一起谋反啊！
玉大人松开酒杯，抬起手，两只手掌对在一起轻声拍了拍。
清脆的掌音在安静的大厅里回荡开来。
瞬间，在夜小四身后的暗影处立刻有人脚步轻快滴端了个托盘走了出来。
夜小四看着这个一身粗布下人装扮的男子，走路轻快，落地无声。
明显不是普通的家仆，是个会功夫的人。
男子目不斜视，低着头，稳稳地把手里的托盘放到了夜小四面前，后退一步站好。
纯银的托盘，似乎是平日里赏赐家眷珍宝用的，托盘上盖了一块红布，看起来神秘兮兮的。
感受到端托盘的男子站在夜小四身后，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夜小四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脸探究地看着玉大人。
玉大人一抿唇，抬手一把扯掉了盖在托盘上面的红布。
托盘里瞬间光芒一现，又立刻黯淡下来。
夜小四低头看去，托盘里竟然只有一个被摔成三半的玉碗和一片完整的灰瓦。
空碗，普通的玉质的一个碗，被摔成了三半。
没有过多的金银装饰，也没有镂空雕刻的花纹，还被人摔成了三瓣，放在那里。
瓦片，灰色的常见的一个瓦片，就是西市路边贫民居所随手捡来，再普通不过的破瓦片。
玉大人的声音有些飘渺，似乎从天边传来的一样：
“贤侄，我喝醉了，要回房歇息了。这两样物件，你挑选一样作为礼物带回去吧。”
好吧，看样子，这是考验最终的诚意的时候到了。
夜小四回头看了看站在他身后，一脸沉默的家仆，心下了然。
估计今天不跟他入伙，出这个门都难了。
而且，现在头也开始晕了，八成这菜里还有毒。
夜小四站起身，拿过刚才盖着托盘的红布铺在桌面上，小心滴捡出托盘里的三瓣玉碗片，打包。
立刻跪在那个已经站起身，摇摇晃晃一脸醉意，正准备回房歇息的玉大人面前，诚意满满滴叩首行礼，郑重无比地开口道：
“晚辈自今日起，誓死追随玉大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求能早日与胞妹团聚！”
“好。好。好。来人啊，还不快送夜大人回府！”
玉大人高兴了，此时的脸上，哪里还有醉态？
套路啊，都是套路！
……
从尚书府出来。
夜小四被外面的夜风吹得有些头晕，短短的几步路走得有些拌蒜。
明明清冷的夜风吹来，应该有些冷才对，可此时的夜小四却感觉这风像一股股催化剂，催的他身体里的一团烈火更加热烈愤怒。
一时间，夜小四竟不知是尚书府的酒喝多了，还是尚书府酒里的毒被下多了。
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再抬头看看天边的月亮。
恩，不出意外，果然是两个月亮。
夜小四一咬牙，看来要去找找解药了，不解毒，也得解酒啊。
稀里糊涂跨上小白马，往马背上一趴，扯了扯缰绳，含糊一句：
“回你老家。”
小白马仰头一声长嘶，欢快地甩开蹄子，趁着夜色一路向东南奔去。
回应璇的路，小白马很熟。
于是就在当晚，应璇门千绝峰上灯火熄了又亮，亮了又熄，一阵鸡飞狗跳。
夜风隐隐送来老年人为老不尊，毫不含蓄的飙脏话的声音，以及年幼的小徒弟老气横秋地打圆场的声音。
在不远处的千晓峰后山望月台，独自一个人坐在石桌边月下喝汤的飘渺丢丢抿着嘴笑，轻轻一笑。
那死丫头回来了，定然有急事。
飘渺丢丢估计的没错，不到片刻功夫，他嘴里念叨的死丫头就一身青色男装，酒气冲天地直接纵马而来。
看到她这样突兀的出现，飘渺丢丢脸色却很平常。
不过，夜小四却是知道的，飘渺丢丢这货表情管理得益于他那罹患面瘫症多年难以治愈，表情系统失控，情绪表达困难的师父亲传。
估计从应璇门建派至今，还是第一次有人敢骑着马，一路醉驾，无比挑衅地冲上千晓峰！
这震撼一定不小，也就比当场撕了飘渺狂风的内裤这种事稍逊色一点点。
不过，面对这样的尊严践踏，飘渺狂风的亲传弟子翩眇丢丢还是死死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尽量让自己淡定下来，脸上让人满意滴还是神色如常。
夜小四大喇喇地坐在小白马上，以征服者的姿态双手笼着缰绳，鼻孔朝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月光下的飘渺丢丢。
飘渺丢丢却毫不在乎地低垂着眼眸，淡定地开口问道：
“师妹这是犯什么病，怎么拿了那么多的药。”
夜小四微微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刚才在千绝峰上的“三光政策”。
瞥了一眼腰间系着的一袋子鼓鼓囊塞的，剂量不可忽视的一大袋子丹药，含糊不清地试图转移开话题：
“我这……被人下毒了，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毒，多带点儿，没准有用。”
飘渺丢丢随即轻声“哦”了一下，便继续喝干了碗里的余汤。
酒酿圆子的香味慢慢晕开，笼罩了整个望月台。
目光看着天边慢慢流动的月边云翳，飘渺丢丢似乎就是随便问问，对此表示非常的不关心。
夜小四坐在马背上，对着飘渺丢丢打了个看得见后槽牙的哈欠，作为回礼。
这几年飘渺丢丢执掌了千晓峰，行事风格越来越像他那位师父。
从最开始的焦头烂额，到现在的游刃有余。
两年来成长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
飘渺丢丢淡定地放下碗，抬起右手凌空一招，手上立刻出现了一本书。
抬手递给一脸惊讶的夜小四，微微笑着地说道：
“拿着，你需要的。”
夜小四一脸狐疑地接过来，拿在手里低头翻了两眼。
等她再抬头想问些什么的时，眼前的飘渺丢丢已经不见了。
“靠！”
秋夜寒风阵阵，此时面前早已经没有了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
空留丝丝缕缕的酒酿圆子的甜香。
那酒，是忘忧酒吧。
似乎忘忧酒的香气，还沉沉地环绕在望月台上。
……
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夜小四吃了药，醒了酒，解了毒，这才发现哪里不对。
飘渺丢丢给他的这本书，就不是什么武功秘籍和解毒良方，根本就是一本不易外传，不入正史的《后宫风云秘录》。
在这本书里面，详细的笔法秘密地记录了一个宫廷内部后妃之间的“狸猫换太子”的庸俗故事。
其实，说白了就是两个后宫女人的勾心斗角的斗争，导致真正的皇太子被投毒未遂却又意外滴流落民间。
一位忠心的大臣冒死牺牲了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保全了那个即将被投毒致死的皇嗣，将其秘密地养在了身边。
而后，为了掩人耳目，又将这个孩子送入了修真门派，从此无人再知晓此事。
后来老皇帝得知真相，秘密地改了传位诏书。
但法令还未来得及颁布，这位可怜的老皇帝便被当初那“狸猫换太子”事件的主谋，他的某位妃子给害死了。
最终，这位妃子趁乱假传圣谕，辅佐了自己的儿子登上了皇位。
但这位皇帝纵然上位，手上却没有先帝的即位诏书，也没有国君的传国玉玺。
是为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这位皇帝骄奢淫逸，毫无治国之能，搞的国家现在内忧外患的。
那么，这个故事和现在的一切对应起来。
凌霄就是那个被“狸猫换太子”，被投毒，被扔去修真门派的先帝遗孤。
他离开应璇门，他认玉大人为父亲，他打入兵部……
那么接下来他要做的，定然是要夺军权，然后谋反，把自己的弟弟拉下皇位，自己坐上去了？
这件事，千晓峰竟然早已记录得如此清晰，只能说明，这件事应璇门也有动作。
夜小四，作为一个编外人员，对这世代承袭的皇权并没有什么尊崇的概念。
世事本就有两面性，祸福相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