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这可是尚书令玉大人啊！稀客稀客，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
“哈哈。哎？玉大人在这站了多久了啊！后面的小厮呢，怎么还不快给玉大人上茶！哎哟，玉大人啊！您可是下官我的前辈啊。哎呀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自下官任职以来兵部诸事繁杂，一时也未来得及去玉大人府上拜谢！还望大人不要开罪下官啊！你看，玉大人气色很好啊，家里一切都好吗？啊哈哈哈……”
这玉尚书，可是朝堂上出了名的老狐狸。
一副狐狸精的嘴脸，那可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保证你爱听啥他就能说啥。
这也就不难怪赤鸢儿被他夸得那么得意忘形。
话说，是个人都能被他说得情绪激动高兴异常，何况一只鸟乎？
不过呢，还是先把玉大人的嘴堵上，再慢慢挖掘他的来意。
夜小四吼来躲在后院瑟瑟发抖的小厮，命令他赶紧给玉大人上茶。
然而玉大人却背着一只手，微微点头，谨慎地看着茶壶茶碗，示意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脸上挂着二月春风般和煦的笑意，笑着开口道：
“我这个人喜欢安静，这些下人小厮都是我赶出去的。”
说着，抬手指着窗边一脸倨傲神情的赤鸢儿，慢慢开呛：
“我最近听闻，这兵部的夜大人近日养了一只红色羽毛的大鸟，很是特别啊。我惦记得紧，一直都想过来看看。果然今日让我见到了，这鸟……”
嘴上明明是在说赤鸢儿，但这如鹰隼盯上猎物一样的犀利目光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面前夜小四的五官。
这个状态，任是傻子也该知道，这就是在借鸟喻人了。
夜小四谦虚地摇了摇头，连忙笑着鞠躬回礼：
“玉大人抬举了。您有所不知啊，此鸟仅仅空有长相而已，其实蠢笨愚钝并无任何真才实学啊。恐难入大人贵眼……”
话音刚落，窗前的赤鸢儿猛一抬头，鸟头一甩，极为不满地尖叫了两声。
喂！
喂鸟的！
你说话可要负责任啊！
说谁蠢笨愚钝？
当鸟听不懂吗！
与此同时，玉大人也立刻抬手，打断夜小四道：
“哎……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啊。我这人平生爱鸟，即对此鸟一见如故。不知，夜大人可否赏光，今晚携此鸟来我府上一叙？”
话说到这里，便再清楚不过了，原来是有事啊。
夜小四立刻堆满一脸诚意，抱拳行礼，笑道：
“承蒙大人厚爱，玉大人如此抬爱，下官岂有不从之理？一定赏光，一定赏光。”
玉大人笑得一脸春光灿烂，抬手温柔滴拍着夜小四的肩膀，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真挚的光芒，无比热情地道：
“哈哈，那今晚我就命家仆备好酒菜，恭候夜大人光临了。”
说完，大笑着一甩衣襟，跨步走入兵部大堂前面的院落，径直跨出大门扬长而去。
只留下赤鸢儿站在窗边看着玉大人远去的身影一脸懵圈，什么？
酱紫就走了？
不是喜欢鸟吗？
怎么说走就走了，都不跟鸟打个招呼嘛。
那刚才赞美的话，以及其他亲密的小爱抚都是骗人家的喽？
夜小四凑上来，看着赤鸢儿一脸受伤的表情，抬手抚了抚赤鸢儿头上光滑的红羽毛。
“难过就哭出来嘛，男人失恋很正常啊……”
赤鸢儿羞愤转身，倔强的留给夜小四一个鸟屁股。
……
当天晚上，夜小四一行如约而至。
一人一鸟，同乘一骑，趁着晚上夜色朦胧，大喇喇地去了位于皇城中的尚书府。
气派的府邸，作为一个朝臣，本应在城东市选址建府的尚书府竟然位于皇城之内。
啧啧，据说这是前朝某位郡王的府邸，被破格赏给这位二朝元老，先帝钦点的，辅佐新帝登基的肱股之臣，以彰其表。
奢华富丽的装饰构造，大气威仪的雕梁画栋，移步异景的奇妙摆设，都让夜小四这个没见过多大世面的穷孩子由衷的有种土包子进城的既视感。
从跨进尚书府的大门开始，他就一直胳膊交叠胸前抱着肩膀，一路东张西望啧啧有声。
不过，相比他这样激动万分的小学生春游般的智力视野双重开发之旅，他肩上稳稳蹲着的赤鸢儿倒显得淡定很多。
从下马进门到现在一直眯着眼睛，一声也不吭，一动也不动。
凑上去细一看才知道，这货原来是睡着了。
走在夜小四前面的蓝衣管家一脸疑惑地看着跟在他身后，东张西望看啥都稀奇的夜大人，深深以为自己迎错了人。
照理说，这样一个接皇榜凌空跑路，单脚踹兵部大门的彪悍大爷，怎么说也得是个膀大腰圆，身高如云，走路带风，一跺脚大地都要颤三颤的练家子大爷啊。
可就眼前这位……
怎么看都像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乡下闹饥荒，被迫进城在西市人堆里干杂耍生意的小瘪三呢。
于是，管家翻了个白眼，一甩袖子，鼻孔朝前地端着架子给夜小四当起了导游。
“呐呐呐！夜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尚书府，一共分为东南西北四大院。这前面就是我们尚书府的正院，名为引风院。这这后面还有翠雪院，揽月院和缀花院。其名为风花雪月之势……”
听到管家捏着鼻子开始做起了介绍，夜小四不禁频频点头，态度积极认真地表示极为赞同。
恩，对对对！
风花雪月，堂堂一个朝廷命官的府邸，宅子的名字起的这么缠绵悱恻，怎么听都像是从窑子里直接复制粘贴出来的。
绕过回廊，眼见着前面一道气派的琉璃楣朱红大门，门楣上挂了张雕花鎏金框的金字牌匾，上面大气十足地描了两个字：
“引风。”
还未等夜小四再看清门廊两边挂的一副对联都写了什么，就被管家扯着袖子沿着一路鲜花绿树环绕的甬道，直直引入了正厅。
“老爷，夜大人到！”
管家仰头向大殿里一声通报，夜小四就被管家像往羊圈里塞牲口一样，塞猛地推了进去。
此时，玉大人刚好身着一身棕色锦纹家居便装，站在门口处与身边的一个下人低声交代着什么。
看见夜小四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摔了进来，立刻抬头，满脸堆笑。
一副慈父盼儿归般的表情，对夜小四的到来表示热情欢迎。
“啊呀，夜大人小心，门槛啊……”
连忙上前几步，伸出带了四五个碧玺扳指的手扶住了夜小四。
各色光泽圆润，包浆纹理上乘的碧玺扳指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让夜小四眯起了双眼。
玉尚书拉着夜小四进入富丽堂皇的大厅，按坐在大厅里的一张铺着厚重织锦挑丝花纹桌布的圆桌边。
这期间还不忘嘴里不停第念叨着：
“来来来，我们边吃边聊，边吃边聊。”
夜小四尴尬地回头指着大厅门口，被屋檐悬挂着的两盏琉璃灯照得铮亮的高门槛，一脸汗颜地笑道：
“玉大人家的门槛可真高，下官我险些趴着进来了，真是失礼，失礼……”
一边寒暄着，夜小四用余光扫着桌上摆着的几个小盘子。
只见这小小的圆桌，似乎只是玉大人平日里自己喝茶，与夫人吃早点的小桌子。
桌面上象征性地摆了几盘有模有样的家常小菜，还有一把白玉镶金饰的酒壶，另两枚精巧的酒盅。
然后，还未等夜小四看详细，他肩上的赤鸢儿便突然睁开了眼睛，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
机敏地一侧头，一声清脆变调的尖叫刺耳响起。
啊！
美鸟！
这一声尖叫，引得热情倾听夜小四寒暄的玉大人和努力找话茬热情寒暄的夜小四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
夜小四疑惑地歪着头顺着赤鸢儿的目光看去。
富丽堂皇的大厅，红漆柱子素色承尘，正前方是一副镶着雕花大框，巨大的描金壁画图。
这幅图上，古松中枝曲折上扬，分枝一侧微曲向下延伸，另一侧则伸展上扬。
枝干上布满麟盾，宛若游龙爪牙。
展开的碧绿松针如一簇簇丰羽遍布，远远看去，竟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而就在这棵松树下面，赫然睡着一只蜷起身子，收敛尖爪的斑斓猛虎。
夜小四心底一颤。
正常的文官家中，大多以鸟禽或温顺的动物作画，这老虎……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异样，目光继续转一下去。
这才发现，在大厅的另一侧，悬挂着一只纯金打造的鸟架子，上面赫然站了一只绿油油的金刚大鹦鹉。
眼睛一瞥肩头的赤鸢儿，夜小四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见在他肩头的赤鸢儿不紧不慢地抖了抖屁股上的长尾巴，两条小短腿谨慎地后撤两步。
一个俯冲起跳，两对大翅膀“唰——”地展开，“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夜小四和玉大人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赤鸢儿的背影。
目送着他稳稳地落在了那只绿油油的金刚鹦鹉的身边。
眯着一双迷离的眼睛，张着宽大的翅膀，浑身的羽毛根根立起，整个鸟看起来整整肥了两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