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宇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他轻轻拍着冯莫菲的后背,开玩笑道:“宇文老贼追杀我这许久,至今亦未能奈我何。妹妹如此一抱,却快将我缢死矣。”
冯莫菲听罢,不好意思起来,她忙松开了手,两颊绯红。张承宇继续安慰她道:“妹妹,莫泣,莫泣。莫要如此难过,吾等还会复见也。” 冯莫菲低头摆弄着手指,默不作声。
张承宇又道:“为何如此伤心,满面愁眉苦脸之相。微笑一下如何?”说着,伸出两根食指,触到冯莫菲的两个嘴角,一边轻轻地向上挑起,一边说道:“微笑一下,微笑一下。”直逗得冯莫菲忍不住,“噗哧”一声,破涕为笑。
她伸手抓住张承宇的两手,两眼温柔地盯着张承宇,两个拇指不停地在张承宇的手上抚摸着。张承宇见她不再难过,于是双手紧握了一下她的双手,郑重地说道:“好,吾亦须离开矣,用心照料好自身。”言毕,松开冯莫菲的手,转身将门开了一条缝,闪了出去。
冯莫菲追到门边,从门缝里向外看着张承宇,只见张承宇沿游廊转入跨院,便消失在黑夜之中。她关上门,坐回到椅子上,坐在那里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一幕幕在脑中闪过。直到很晚,她才长叹一声,走进寝室,外衣也没脱,便一头栽到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待她早晨醒来时,父亲早已上朝,直到午时才回到家中。得知父亲下朝回来了,为了避人耳目,冯莫菲便差怡晴去告知父亲,诈称身体不适。那冯钱虽还有一个儿子,却最疼这个女儿,自小就是有求必应。听罢怡晴所述,信以为真,立刻来到西厢房,看望女儿。
进了屋,却见冯莫菲精神虽略显憔悴,但并无病色,心下疑惑,正要发问,冯莫菲见父亲来了,便辞退左右丫鬟和仆人。引父亲到里面书房坐下,然后一五一十地把张承宇昨晚来访之事,告诉了父亲。
冯钱听罢,一阵惊喜。他“唰”地一下站起身,双手紧握拳头,微微抖动着,仰天激动不已。道:“苍天有眼,保佑大将军之唯一骨肉,大难不死也!”待他稍一冷静下来,马上想起来问道:“公子现在何处? 绝不可留于京城,京城太过危险。”当他听说张承宇今天应该已经离开了京城,这才放下心来。
他又问道:“公子离开之时,可曾给予其些许银两,以备路途之用?”
冯莫菲一听,方觉自己昨晚只顾哭泣,这事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想起,不觉心中懊恼不已。冯钱责备了女儿几句,再三叮咛,如再有此事,无论如何要即刻告知于他,以便问明张承宇所需,尽力助他度过此劫。
再说张承宇,那晚上离开冯宅,悄悄地溜回客店。他和那帮年轻人住一个大房间,大家都躺下睡了,唯有那几个出去逛街的年轻镖师还没有回来,他就捡了个位置睡下了。次日大家都起得很晚,郑万宝吩咐众人,想去逛街买东西的人,分批出去,分批回来,午时前集合往回返。如果走散了,到北门外十里处的小山神庙等候,不见不散。
梁子若早晨一早就起来了,吃过饭就揪着张承宇去逛街、买东西。这也是她来京城最想做的事。张承宇对买东西从来就没有什么兴趣,可他着实很想家,想着找机会溜回家里去看看,于是就陪着梁子若出来,逛起街来了。
像几乎所有的女孩子一样,梁子若很喜欢穿戴、打扮, 而且喜欢大都市里流行的样式。他们先去了一家很大的布店,店里面各种布料和绸缎,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梁子若几乎哪个样式都喜欢,爱不释手。在张承宇的再三劝说下,这才选了几种女式样式。然后让店里的裁缝量体裁衣,当场就缝制新衣。因为回去时,还要防止沿路劫匪抢劫镖利,这时梁子若还是男装打扮。
在店里,她诈称是为自己双胞胎的妹妹定做的,老板娘和裁缝等也没有怀疑,只告诉他们,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于是两个人从店里出来继续逛街,梁子若又买了些各种各样的胭脂及首饰等女孩子们常用的东西。看看快到时辰了,梁子若便拉着张承宇往那家布店赶,这时张承宇伪称内急,让梁子若自己先去取新衣,自己回头到那家店里找她。梁子若信以为真,一个人往那家布店奔去。
张承宇这边急急忙忙地往自己家里赶,因对周围环境很熟悉,加之离开家这两年多来,四周变化不大,故很快就找到了家。他不敢冒然行事,只装作是路人,在离门较远的地方,低头从门前走过。走到门前时,他偷偷地用眼斜瞥了一下大门,只见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又宽又长的封条。那封条经日照风吹,早已分辨不出最初的颜色了。门上的朱漆也已开始剥落,门墙上稀稀拉拉长着一些高低不平的野草。
这样看来,大宅似乎一直无人居住。于是,他放下心来。他绕到侧门,发现门上也都打着封条。他慢慢地走着,待见四下里无人,便一个“扶摇直上”就越上了东厢房的房顶。他居高临下,向院内巡视了一遍,只见院内杂草丛生,四下散落着一些陈旧的兵器,及一些物件。见院内没有任何动静,他便轻轻地从房顶上落入院内。
他刚一落地,突然从院内的草丛中飞出几只鸟来,“呼呼啦啦”直冲上天空,屋檐下的几只鸽子也被惊动,也跟着“噗噗拉拉”飞走了。张承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竖耳细听,鸽鸟过后,除了四周的细微清风外,并无其它动静。他确信这里再无其它动物,这才仔细环顾四周。只见各房均门窗破败,屋内均一片狼藉,且灰蒙蒙一片。眼见还是抄家后的模样,且一直无人打理。
他大步跨入正房,门前的台阶上厚厚的灰尘被溅起,留下清晰的脚印。他站在那里,回头环顾正院,他想起以前和父亲、母亲、哥姐和妹妹们在一起的场景,父亲教他调气心法,母亲常常亲自给他端碗喂药,他与哥哥姐姐一起练功,切磋武艺,他带着两个妹妹在院子里玩耍,…… 这一切都一幕幕在他的眼前闪过,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样。他触景生情,不禁慕然泪下。他擦了一把泪,缓缓转入后堂,这里也是一片狼藉,显然当时也发生过打斗。供桌被掀翻,那个大香炉、张家祖宗的牌位、蜡烛等散落一地,上面都布满了灰尘。
他把供桌扶起,放回原位。随后又把那些牌位、香炉、蜡烛等一并摆放好。他又从靠墙的桌子抽屉里,找到几块空白木牌。他抽出一块,拔出匕首,用力在上面刻上了“宋国公张伯诚及家人之位”几个字,然后把它也摆放在那些牌位中。
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低头默念祈祷:“请祖宗保佑,保我寻到陷害我张家之真凶,为家人及其它遇难之人,报仇雪恨!”祈祷完,他连磕三个头,随即起身来到院中。
他原想到自己的房间看看,可又担心跑出来的时间太长,梁子若那里有什么麻烦。再者,镖局的人外出,都是几人结队而行,以利一旦有情况,相互有个照应。现在他和梁子若两人都是单独在外,这已违镖局所规,他不能在此耽搁太长时间。故只好匆匆凭吊了家人一下,就准备回去了。
他来到侧门边,仔细听了听,院外似乎并无动静,于是纵身一跃,上了墙头。就在他又一跳,落地之时,院外胡同的另一头,有人走来。他急忙将头一低,急急忙忙离开张宅,向那家布店的方向大步而去。
这时梁子若早已到了布店,新衣还没有做好,又稍等了一会儿,才拿到新衣。她本想等张承宇来时,试着穿上给他看,可左顾右盼不见张承宇。于是,她等不及了,自己穿上试了试,感觉很合身,就付了钱。她将新衣包作一个包裹,又把刚买来的胭脂、首饰等物,一并包在里面,背在身上,在街上闲逛着,等张承宇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