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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悚然惊醒，但没说什么，因为我看见了。我一低头就看见了，袁小莉那纯白的蕾丝内裤上有了几点红晕，那是血，鲜血。
我愣了一下，拿起手机跟车间主任请了一天假，陪袁小莉去了一趟医院。医生说，这是流产的前兆，不算很严重，吃点保胎药就没事了。不过，孕妇不能干体力活，更不能乱吃东西。
回到住处，我就做了一个决定：“老婆，你辞职吧，在这里安心养胎，十一长假的时候，我送你回家。”
“不好吧。”袁小莉沉吟着说，“我肚子还没鼓起来，就这样辞职了，会耽误工作……”
“钱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你们母子平安。再说……”
“老公，我听你的。”袁小莉拍手说。
于是，从这天到十一长假的这段日子里，每天下班后我都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了。望着袁小莉那渐渐隆起的腹部，我心里满是幸福感，有时做梦还能笑出声。
有一次，我问袁小莉，你一个人呆在这破屋子里，觉得闷吗？袁小莉说，早习惯了，就是没事可做时，觉得很累。
我说，习惯就好了。送你回去后，我每个月都会回家看你的。袁小莉摇摇头，现在只是你一人工作，而我们马上就有孩子了，先挣点奶粉钱才是最重要的。
我微笑着，婴儿喝母乳就够了，没必要非得喝奶粉。袁小莉还是摇头，人家的孩子喝什么，咱的孩子就必须喝什么，再苦也不能苦孩子呀。
我问，你见谁家的孩子喝奶粉了？袁小莉想了想说，咱村小伟的孩子就喝奶粉，二百多块钱一桶呢，几天就喝完了，太贵了！
我乐了，小伟的老婆没奶水，他的孩子当然要喝奶粉了。袁小莉问，你怎知小伟的老婆没奶水？我更乐了，他老婆连胸都没有，哪来的奶水呢？袁小莉皱起眉头，你怎知他老婆没有胸呢？
我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弯下腰去，笑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说，他老婆的胸膛比我的还要平坦，难道我没长眼睛吗？
袁小莉没有笑，她的声音就像浸在结了冰的水里，你是有一对迷人的小眼睛，可你的眼睛总往不该看的地方瞄。你一个人在外面，我怎能放心？
我一脸庄重，你就放心吧，我心里只有你。袁小莉拿眼睛瞪着我，你没骗我？我说，我怎会骗你呢，你是我活下去的勇气，你是……
袁小莉挥手打断我的话，嘴角泛起笑意，老公，如果我生的是个女孩，你会怎么办？我笑着说，我会抱抱她，亲亲她，一刻都不愿离开她。
袁小莉抿着嘴，真的吗？我拍着胸脯说，假不了，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袁小莉脸上堆满了笑，笑着笑着，她就哭了。
我愣了，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哭？袁小莉边抹泪边说，你傻呀，没见我在切洋葱吗？
袁小莉回家之后，我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询问一下她的身体状况并指导一下她的饮食和作息情况；每个月我都会请几天假回一趟家，顺便带上十斤八斤的海鲜。有一次，我还给她带回了一本《孕育全书》。
这些事母亲都是看在眼里的，当我俩的面儿，她虽不说什么，但从表情看，她心里已有微词了。
深冬的一天，我又请假回了家。
晚上，我和袁小莉并肩躺着。她告诉我，家里的水烧开后，会有一些沉淀物，怕对肚里的宝宝有影响。我听完没说什么，但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俩就去镇上买了饮水机和大桶水。
走在门外的巷子里，袁小莉说，回家你千万别跟妈说这是我让你买的。我一怔，妈知道了又能怎样？
袁小莉说，她会不愿意的，觉得我太矫情。现在村里的邻居都对我有意见了。我愣了，你怎么惹着邻居们了？
袁小莉说，你是知道的，家里的地都是爸妈的。村里逢集，我就得去买菜，过个十天半月的，也买只鸡或是割两斤肉。这不是我想吃肉，而是肚里的宝宝想吃了，可邻居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太能花钱了，不是个过日子的料。我挺着个大肚子，还要忙里忙外地做家务，——我都不敢出门了，你知道吗？
不用管他们。我说，你现在是两个人，是咱家的特级保护动物，比大熊猫还要珍贵呢。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别疼花钱，别委屈了自己和孩子。对了，你吃叶酸了吗？听说这东西对胎儿的大脑发育……
早吃过了。袁小莉说，我可不敢再赶集买东西了，还是跟着爸妈吃咸菜条吧。我小的时候，连咸菜条都没得吃。那时候我做梦都想吃辣疙瘩咸菜哩，现在终于吃上了，天天吃，顿顿吃，也挺好的。
我忙说，不能这样，你吃不好，胎儿的营养就跟不上。我在外打工为了什么？再说，你也没花多少嘛，一个月就是花掉一千……
袁小莉瞥我一眼，接口说，我的确一个月花一千好几百块钱，可这能怨我吗？妈只提供馒头和咸菜，我就顿顿吃馒头咸菜吗？都住在一个院里，我买了菜，她还要跟着吃。我不是心疼他们吃，前几天妈又跟我提分家的事了。她觉得咱俩不愿分家是想啃老，可是她和爸一直在啃少呢！
我心口堵得慌，说，这些事我会跟爸妈说的，你就在家好好安胎，要吃好的……
我还没说完，袁小莉就急了，你不能跟爸妈说这些，否则我在家没好果子吃的！
我叹了口气，老婆，真是委屈你了！我去超市给你买点好吃的吧，想吃鸡还是想吃排骨？
袁小莉摇摇头，家里快没钱了，省着点花吧。再说，你买这些回来，妈又要数落我了，邻居们也会笑话我的，他们看我的眼神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怪怪的。再过一两个月我就生了，那时再吃吧，反正坐月子都要吃大鱼大肉的，还喝小米粥哩。我……我很长时间没喝鲫鱼汤了，都快忘记鲫鱼的味道了。
傍晚，我买回鲫鱼的时候，母亲的暴脾气终于爆发了。袁小莉去厕所的空当，母亲数落起我。她用手戳了我的额头一下，沉着脸说：“你傻呀，你这是娶了个老婆呢，还是娶了个祖宗？”
“不就买了几条小鱼么，花不了几个钱的。妈，你也花点儿，多少花一点嘛。”
“少来这一套！”母亲乜了我一眼，“不能这么惯老婆！老婆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这句俗话是有道理的。她想吃鱼，你就给她买鱼，她想吃你的心呢，你也要给她挖出来？不就怀孕么，咱村就她一个人怀孕了吗？人家的媳妇知道男人挣钱不容易，都省着花，可她倒好，隔三差五地买菜，还每个月都买肉，她这是过日子吗？还是得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她生下孩子来，你们还要花很多钱的。不能啥事都依着老婆，你要有主心骨，不能被老婆三言两语……”
“知道了。”我有些不耐烦，“小莉想吃点好的，不是为她自己。她有妊娠反应，吃什么都没胃口，她完全是为了肚里的宝宝着想。妈，她肚里的孩子就是你的孙子或是孙女，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等她生完孩子再说，她现在不能生气的。这是个非常时期，你就不能跟小莉搞得好好的，你们亲如姐妹就不行吗？”
“放屁！”母亲圆瞪着俩眼，“谁跟她是姐妹？我告诉你，不管到什么时候，辈份也绝不能乱。哟，她还生气了，我怎么对她不好了？她想洗衣服我就让她洗，她想做饭我就让她做，还让我怎样？你是想让我给她下跪吗？我跟你说，她是我的儿媳，不是……”
“嘘，妈，你小点声！”
“怕什么？我行得正、做得正，还怕别人听见？”母亲很自然地放低了声音，“家里的饭不能吃了，家里的水也不能喝了？还说水里有脏东西，水里能有什么东西？你们兄妹仨就是喝着这样的水长大的。我看小莉就是拿怀孕说事，折腾你，无理取闹……”
母亲说到这里，袁小莉就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俩鸡蛋。刚进屋，她就叽叽咯咯地笑起来：“老公，你看母鸡居然下了两个这么小的蛋。正好，待会儿让妈给你煎一煎，犒劳你一下。”
年底我就辞职了，因为正月里袁小莉要生孩子，需要我照顾月子，再离家几百里就不方便了。
我在家的那段日子里，家里和睦融洽，袁小莉脸上整天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可是，预产期还差好几天呢，袁小莉就感到阵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