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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医生抬头看我一眼,问:“你有什么问题?噢,你也是……”
“大夫,别说了,我先把裤子脱了吧。”
“别介呀,你什么情况?”老医生皱起眉。
“我结婚好几年了,老婆一直没……”
“明白了。你去外面的医务室吧,对护士说一声,你要检查精液。”老医生一挥手,“去吧。”
我推开医务室的门,里面果然有个护士。她背对着我,正在鼓捣一根透明的试管。看不见她的面目,但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就能亮彻人的心肺,而且粉红色的护士服下窈窕的身材。我瞥了一眼她的高跟鞋,心口就怦怦跳个不停。
我抚了抚胸口,极力模仿出温柔的声音,问:“你好,你是护士吗?”
那护士闻声回头,尖尖的下巴,瓜子脸,长得还挺好看。她微微一怔:“你,你找谁?”
“我来检查精液。”这句话说完,我心跳更快了。
“噢。”那护士抬手一指身旁的写字桌,“拿个杯子,去三号窗口检查吧。”
“杯子?”我愣了,“用安全套不行吗?”
“什么意思?”那护士一脸愕然。
“医生说,让我找你做……”
“你想什么呢!”那护士冷冷地说,“拿个杯子出去,自己解决!”
我悻悻地推门出来,袁小莉就到了近前。她眨巴着眼:“老公,医生让你解决什么呀?”
走出医院大门,已是晌午。我有些得意,说:“怎样,咱俩一切正常,你放心了吧?”
“可是……该怎么办呢?”袁小莉砸着嘴。
“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
“陈耿,你挺兴奋呀。”袁小莉的声音忽然变了味,“那护士漂亮吧?”
“还可以。”我脑中一个激灵,“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就是进去拿杯子。”
“放屁!”袁小莉扭住我的耳根,“你进去那么长时间才出来,快说,你都干什么了?”
“疼啊!”我忙不迭地说,“快放手,我什么都没干,人家也没让我干什么呀。”
“哼!”袁小莉说,“你也不撒泡尿照一照,就你这八戒脸,谁会看上你?”
“我长得没这么颓废吧?”我捂着通红的耳根。
“你就是猪八戒!”袁小莉鼓着腮帮,“巴黎圣母院少个敲钟的,就你了。”
“也不一定,我要是打扮……”
“那你就是猪刚鬣,都一个猪样!”袁小莉嘿嘿的笑。
从这以后,我们再不用往医院跑了,顺其自然了。袁小莉又像往常那样脸上有了熟悉的笑容,成天叽叽咯咯的笑。周末休班,我们照例去市区溜大街、压马路,有时也去海边栈桥游玩,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每天晚饭过后,我还是趴在桌前写字,袁小莉在一旁拨弄手机,自娱自乐。只是在某一个四目相对的瞬间,我们才猛然觉察生命里似乎缺少些什么。
一天深夜,我还在涂涂抹抹,忽听袁小莉说:“老公,先不要写了,陪我说会话吧?”
“我来了灵感,待会儿我陪你好好聊。”
“噢,知道了。”袁小莉咕哝了一句。
我写了一阵,憬然想到,不能因为自己的爱好而冷落了妻子,我也的确很久没给她讲故事了。恋爱那会儿,她最喜欢听我讲故事了,尽管都是些我瞎编乱造的事儿。
这种温馨的浪漫,这些甜蜜的往事,宛似发生在昨天,可转头一想,已是过去好几年了。我摇摇头,喟然一声长叹。等我收拾妥当,回过身时,袁小莉早已睡熟了。回想过去,有多少难以忘却的回忆,转眼就过去了好长一段时光。
记得谈恋爱那会儿,每次去秧歌城玩,她都要吃一份铁板鱿鱼。我怕花钱就谎说自己不吃鱿鱼,闻到鱿鱼的味道就想吐。她当真了,她吃一份铁板烧,我吃一份油煎毛蛋,一元一份的那种。那时的时光也挺惬意而悠闲自得,就这样过了一阵子,她突然对我说,老吃铁板鱿鱼太贵了,买回家自己做吧,炒鱿鱼也行啊。我一想觉得也对,自己做好吃不好吃的,起码量大。
一次周末,我们买了一条鱿鱼,好好鼓捣了一番,又加上些蒜薹,炒了一个多小时居然没炒熟,我们都懵了。再好吃不熟也不行,最终只能倒掉。我觉得太浪费,就端着锅子,坐在垃圾桶旁,挑鱿鱼须往嘴里送,肉不熟,须子应该熟了。其实,我俩都没做过,熟不熟也不晓得。
当时,我正吃得津津有味,不提防袁小莉忽然来了一句——原来你也吃鱿鱼啊。我赶忙辩解,但话语已是苍白无力,我赶忙手一倾,将半锅子鱿鱼倒进了垃圾桶里。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袁小莉吃铁板鱿鱼。
早晚再给她买一次。我这样想。
日子过得好快,不知不觉,墙上的日历就见了底。
又是一个五一长假,厂里组织爬崂山。漫步山间,有淡淡的轻雾,四周氤氲着浓浓的槐花香,令人心胸为之一阔。站在探海石上,迎着海风,远处飘来海蛎子的味道。
还没到山顶,我累得腿肚子都抽筋了,索性和袁小莉并肩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歇息,猛然抬头,云雾缭绕中现出一座规模宏大的寺院。
袁小莉激动起来,紧紧抓着我的手,说:“那寺院这么大,里面肯定有送子观音,我们进去许个愿吧,或许会很灵验。老公,你想许什么愿?”
“还不是要个孩子么。”我慵懒地问,“你呢?”
“除了要孩子,我还希望你的梦想能早日实现。”袁小莉那清澈的眼神里有我清晰的影像。我一下子将她拥入怀中,许久不愿放手。我俩兴致勃勃地来到庙门前时,却发现原是一处道观。
回去后,或许领导想犒劳我们一下,也或许领导对我们的辛劳表示感谢,在一家五星级的海鲜大酒楼摆了宴席。进去后,我们都傻眼了,满桌子的素菜摆在眼前,连一片肉花都难寻觅。
我夹了一筷子黄豆芽,心里老大的不乐意。看着同事们一张张皱着眉头的苦瓜脸,我相信他们的心情也跟我的差不多。一名穿着性感的女服务员过来给我们倒酒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你们这里是海鲜大酒楼,怎么只见豆芽萝卜条,不见海鲜呢?”
“这不是还有一盘海带么。”那女服务员笑起来,露出两个很好看的小酒窝。
这月下旬的某一天清晨,我还没睡醒,耳边就传来清脆的耳光声,且脸上伴有轻微的疼痛感。我猛地睁开眼,却先看到一根细长的纸条,就在袁小莉手中。
“老公,你看,”袁小莉脸上绽开如花的笑颜,声音里也满是兴奋,“两根红杠哩。”
“两根就可以了,你还想要几根?”我揉着太阳穴,一脸的不乐意,“大清早你就叽叽喳喳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是孕检测试纸。”袁小莉满脸堆笑,“耿,我怀孕了,你要当爸爸啦!”
“真的?”我一骨碌爬起身,一种深深的喜悦感从内心深处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当然是真的,这是孕检……”
“淡定!试纸毕竟是死的,还是去问问医生吧。”我虽如此说,但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到了周末,我陪袁小莉去了医院。检查结果是一样的,袁小莉真的怀孕了;检查方法也是一样的,医生用的也是孕检测试纸。
日子还是一样过,我们还是一起上下班,还是周末出去游玩。不同的是,我感觉天空更蓝了,云朵更白了,阳光更明媚了,人们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我常常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祝福所有的人开心快乐,祝福所有的家庭幸福美满,祝福所有的孩子健康茁壮。
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袁小莉突然跟我说想吃米线了。她说,她忘不了街口那家米线馆的味道,我俩某一年的结婚纪念日就在那里庆祝的。怀孕的女人都这样,一会儿想吃这,一会儿又想吃那,可是等你给她买来的时候,她有时却不想吃了。
下班后,我用自行车载她去了街口的那家破旧的米线馆。到米线馆的招牌前,我原以为她会像往常那样说,老公,我忽然不想吃了。谁想,她笑嘻嘻的说,老公,我真的馋了,给我来一个大碗的。
不多时,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线就端上了桌,还烫嘴呢。袁小莉吃得那叫一个欢,都汗流浃背了。我刚吃了半碗,她就吃了个底朝天,我碗里还冒着缕缕热气呢。
翌日清早,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袁小莉发出一声尖叫,宛似瞧见了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