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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头突地一跳,小路尽头是一条十几米宽的河流。
今年是个暖冬,至今连个雪花都没飘,河水可能还未冻上。我当即追上去,在她赶到河边时,拦住了她。
河水清澈,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袁小莉一把推开我,作势就要过河。我赶紧拽住她,“你干什么,河水还没上冻呢!”
“不用你管,我就是淹死了也不用你操心!”袁小莉泪光闪动,更在拼命挣扎。
“我错了!”我双膝一软,跪在她面前,不住说好话,不住道歉。
袁小莉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抱头呜呜地哭起来。我纳闷了,就这么一点儿芝麻绿豆大的事,她至于哭得这么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吗?
过了好一会,袁小莉才停住哭泣,脸上挂着泪痕,眼圈红红的,一句话也不说。
“宝贝,”为了逗她一笑,我又油嘴滑舌了,“这就是你自己没本事,就知道哭鼻子抹眼泪。在这关键时刻,你可以拿出那张协议书来嘛,还是有一定法律效应的。”
“行了。”袁小莉说,“我知道那张协议书根本不管用,从来都没指望它能管住你,早不知丢到啥地方去了。”
“对不起,”我心肠一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再不会惹你生气了。——我们回去吧。”
“从这里走吧。”袁小莉轻声说,“淌过河,爬过坡,就到家了,很近的。”
“可……河水还没上冻呢!”
袁小莉眼望着哗哗流淌的河水,默不作声。
我叹了口气,脱掉鞋袜,挽起裤腿,让她爬上我的背,然后大胆地迈出前进的步伐。
河水冰凉刺骨,一股寒气从脚心一下传遍全身,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河水很浅,刚没过脚踝,但河底有各种各样且奇形怪状的小石头,很滑又很硬,刺得脚底板生疼。我咬紧牙关,高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地过了河。
到岸上时,袁小莉脸上有了笑意,鼻子里哼了一声:“耿,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哎哟,你的脚这么红呀,真好看,快穿上鞋吧。”
“你还说呢,我的脚都冻麻了!”我赶紧穿鞋。
“谁让你不听话的,”袁小莉嘟着嘴,“该!”
回到家,袁小莉就将我俩吵架的来龙去脉对我父亲述说了一遍,有些可有可无的小细节,她还添油加醋地夸张到扭曲事实的地步。
父亲听完,也不问谁对谁错,就着实教育了我一番。这下袁小莉得意了,掏出手机,给我父亲看她自拍的录像,她还在一旁眉飞色舞地讲解:“爸,你看,这是陈耿做俯卧撑,这是陈耿打太极,这是陈耿在切菜,这是……”
我苦笑摇头,走了出去。正在院里洗衣服的母亲抬起头,说:“小耿,这下你满意了?”
“我满意什么?”我愕然不解。
“你爸骂了你一顿,小莉就嘚瑟了。”母亲轻声说,“我跟你说多少遍了,你就是不听。你对她太好,有一点儿小事照顾不周,就把她惹翻了;你对她稍差一些,跟她吵了架,给她个甜枣吃,她就高兴得不得了……”
“妈,我都知道。”
“你知道个屁!”母亲指着我的鼻子,“你一点儿都不像你爸,傻子!”
我第N次参观了新房一番,刚坐下,袁小莉就进来了。她扁着小嘴:“就这么个破房子,你看几遍了,还不知道脸红呢。对了,你妈跟你说什么了?”
“你妈!”我说。
“噢,咱妈跟你说了些什么?”袁小莉坐在我身边,歪着脑袋看我,“说吧,我都听见了。”
“那你还问我干吗?”
“我让你亲口说出来。”袁小莉嘟着嘴。
为了让袁小莉不再追究,也是为解除她思想上的包袱,更是为了家庭和睦,我只得将我与母亲的对话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袁小莉显然紧张起来,一下坐直身子,说:“你准备听你妈的话了?”
“小莉,”我苦涩地一笑,“你怎能骂人呢,什么叫做‘你妈的’?”
“少贫!”袁小莉一脸凝重,“你想听咱妈的话?”
“服了你!”我眼皮一坠,“我怎可能听她的呢,老婆最大嘛。我就想不明白了,妈也是爸的老婆,为什么就不愿我对你好呢?”
“女人都这样。”袁小莉说,“爸妈经常吵架,妈觉得自己很委屈,所以她希望别人的老公也一样。”
“太偏激了!”我叹道。
“只要你不偏激就行。”袁小莉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你对我好吗?你哪里对我好了?是我对你好,你不要以为咱俩快结婚了,就可以任意摆布我。告诉你,将来你要对我不好,我一样跟你……哼!”
结婚的日子终于到了,已是年底。
这是个暖冬,整个冬天没飘过一片雪花,但那天冷得出了奇,竟破天荒地的到了零下十二度。可怜呐,我和袁小莉都是衣衫单薄。她穿着婚纱,我穿着西装,虽然都穿了保暖,还是无法抵御严寒。
婚礼在院子里举行,场面很壮观。人山人海,欢声笑语,又是礼炮,又是爆竹,还有彩带。但我却希望尽快结束婚礼,能进屋喝一碗妈妈熬的小米粥。
司仪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旁边高谈阔论地演讲着,还时不时地安排我和袁小莉进行一些亲密的小动作,以博到场的嘉宾一笑。我冻得两条腿直颤悠,忍不住悄声问:“小莉,你冷吗?”
袁小莉一脸开心的样子,说:“冷是冷了点,但我心里热乎着呢。”听了这话,我心里也很热乎,但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终于,司仪说出了那句最激动人心的话:“礼毕,新郎新娘共入洞房!”我赶忙抱起袁小莉,飞一般冲进新房,身后传来司仪的高声叮嘱:“新郎,稳着点,轻拿轻放,别碰坏了新娘的脑壳!”
吃过喜宴,便是闹洞房的时间。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撸了撸袖子,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站生冲我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大黄牙,说:“耿叔,你是自己出去呢,还是我们抬你出去?”
“按辈份,我是你叔,所以咱们得取个商量……”
“不行!”站生斩钉截铁地说,“必须闹!”
“在我地盘这儿,你就得听我的。”我说,“你们折腾我吧。我也想体验一下被人抛在半空再接住的滋味,我要飞得更高,我……”
“不行,你太胖了!”站生摇头。
“你耿叔才一百二十斤哩,绝对苗条,就是没腰。”袁小莉嘻嘻一笑,“你们将就一下吧。”
站生看看袁小莉,又看看我,眼珠一转,凑近轻声问:“耿叔,婶儿是不是怀孕了?”
几天前,我跟袁小莉商量好了,绝对不能闹洞房。袁小莉不到一米六的个头,才八十来斤,经不起瞎胡闹,万一被折腾得散了架子怎么办?可真到了这一步,我突然改变了主意,说:“她没怀孕。”
“我们是不是可以打夯?”站生追问。
“可以。”我说,“表演的好,我给你们每人发一盒香烟,带过滤嘴的。”
“耿叔,现在的香烟还有不带过滤嘴的吗?放心吧,我们使点劲,不带走一条香烟,我还不准备撒手了。”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站生们得了我的许可,才敢闹洞房的。可到了后来,我的指令已不起作用了。折腾到晚上十点多,他们每人拎上一条香烟,才算满意地离去了。
房里只剩下我和袁小莉,热闹突然消失,倍感冷清。
袁小莉拍了一下我的肩,说:“不是说好不闹洞房么,怎么变了卦,你安得什么心?”
我将袁小莉拥入怀中,说:“结婚是喜事,就该热闹一下,毕竟一生只有一次,我想让你的人生不留遗憾。”
袁小莉将脸蛋紧紧贴在我胸膛上,“嗯”了一声:“就是浪费了那么多烟卷,怪心疼的。”
我将袁小莉抱得更紧了,她突然挣脱我的怀抱,转身进了卧室。不久,她就出来了。换上红色的旗袍,显得身材更加窈窕。她拢了拢头发,说:“明天把婚纱还给人家吧。女人呀,今天是新娘,明天就是老婆,——这么晚还没吃饭,你不饿吗?”
我望着袁小莉身上的大红旗袍,心头狂跳。
袁小莉看了我一眼,突然扭扭腰,摆了个很妖娆很女性化的姿态,说:“老公,这样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