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翼推测得不错,来人正是“云海源”少东家云尚云公子。
他与那年轻公子隔窗对视不久,就见胡三儿和何东窗二人一前一后从正房处匆匆赶来。
那胡、何二人先给那年轻公子先行行礼,尔后胡三儿接过他手中马缰,就要把那白马往大红马所在的马厩牵去。
那何东窗见了,忙上前接过马缰,然后对胡三儿说了几句话,又指了指大红马。
胡三儿边听边点了点头,就回到那公子哥身边,那白马就由何东窗牵到另一个马棚去了。
石翼站在窗后,虽听不清二人说些什么,但见二人举止,也知是那何东窗怕大红马顽劣,伤了公子的白马,所以由他将马牵到别处,别和那大红马拴在一起。
那年轻公子一直站在门口,直视石翼厢房方向,他待那胡三儿走到近前,对着那胡三儿说了几句话,边说边环视院子一周,伸手各处指指。
那胡三儿也是边听边点着头,待那公子说完,就转身向药铺方向去了。
不一会,就见伙计李三赵四出来,他俩围着院子转了一圈,除了大门悬挂的那盏灯笼外,其他灯笼悉数熄灭,顿时,院子里又变得黑咕隆咚。
石翼在窗内看着,初时不解,待院中漆黑一片,顿时明白,心说来人是这公子哥的心上人,许是他怕女孩家害羞怕让人见着吧。
只是令他惊讶的是,不知为何,他们点燃了大师兄莫望川房里的灯。灯光明亮,看着比其他房里亮了很多,看样子是点燃了不止一盏灯。
他本想是那公子哥要进屋去探望那大师兄,但等了半晌,却见何东窗与那公子哥说了几句话到他屋里待了一会,然后出来与那公子哥继续说话。
天色虽黑,但石翼目力极佳,再加之他们就站在门口不远处,借着大门风灯微弱的灯光。因而,石翼能清楚地看到那年轻公子的面部表情。
何东窗与那公子说了一会话后,就开始频频看向石翼他们居住的厢房。那胡三儿一直站在何东窗一侧,他没有言语,只是时不时点点头。
石翼隔窗看着,他知道这应是那何东窗在给那公子说他和玥儿的事儿。
那公子背负一手,另一手在胸前紧紧贴着白色的锦袍,他听着那何东窗说话,白皙的面颊越听越是深沉……听到后来,他的眼角稍稍眯起,猛然看向石翼所在的那个窗户,虽然那窗户不见一物,显然,他好像能觉察到窗后有人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一样。
那公子默默注视着那窗户半晌,就转头对何东窗言语一番。
何东窗点了点头,继而向石翼厢房方向走来。
石翼知道那何东窗应是过来招呼他的,于是,他就移步到床边坐了下来。
虽然此刻指尖那鼓胀的感觉已不见了,但他依然相信,这年轻公子与他有着某种只可意会的关联。这关联可说是来自他那久远难以触碰的内心深处,在指尖初始鼓胀的那一瞬,他甚至觉得那鼓胀来自他的血脉,至于是什么?他也弄不清楚。
“石兄弟在屋吗?请你出来一下。”听着屋外脚步声响,果然何东窗是过来叫他。
石翼没有犹豫,起身开门迎了出去。
“石兄弟,少东家云公子来了,一会有人来看玥姑娘,他想认识认识你,你到门口去见见他吧。”何东窗不知石翼想法,见他开门,也没有隐瞒,就放低声音,直截了当地说道。
“好,我们过去。”石翼听出何东窗话意,就点头说道。
说着,他回头带上了门,就一同何东窗向大门行去。没走几步,就见那年轻公子也疾步迎了上来。
“少东家,慢行,天黑注意脚下。”胡三儿慌忙跟上,边走边一语双关地提醒道。
◎
一年多前,少东家云尚他随父亲前往望月镇,调查胡掌柜私用“兵符”一事,偶在山间救助了一个昏迷男子。
起初,虽然不知那人是何身份又落难于此,但本着救人性命,他还是命人将那个命悬一线的年轻男子带到镇上救助。
只是,当他看到那昏迷男子所带的私物——那件褚黄色贴身小衣,他即刻推断这年轻男子不是一般人物,因他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小衣,那是他在襁褓之中襄王封赏的亵衣。
他不知这男子是何来历,又有着怎样的际遇。于是,他将这男子小衣收起,即便那男子看着已奄奄一息,他还是让人全力救治。
因不知此男子身世,直到有一天,他在查看那件黄色小衣时,看到那小衣左侧袖口被人剪去一角,于是,他断定这应是他家人所遗留记号,这小衣应是他将来与家人相认的信物。
看这男子长相不凡,虽昏迷着但看面相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度。因而,这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尽管这男子受伤极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听那老医公说有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但他还是命人将他带往樊城,不遗余力救助他,看他能不能醒来,能不能查到这人的身世。
谁知一晃大半年过去,尽管让人寻遍了天下名医,这年轻男子仍处于昏迷中,用老医公的话说,也许这男子这辈子就这样了,再也不会醒来。
其间,因他寻到了那个让他茶饭不思的女子,他天天泡在香满园中,有些日子,他将这男子的事儿也渐渐放下了……
直到不久前,他在干娘巫大家那儿玩耍,无意见到干娘腰间的禁带,竟有一块与那亵衣同色的黄色绸带相绕,虽然那绸带颜色暗些,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它们绝对是同等布料所制。
他看后不禁一怔,他想难道天下真有这样的巧合?因他听说过这干娘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这一发现,顿时也让他手足无措,大汗淋漓。因他听父亲讲过,襄王有过一段荒诞奢靡的日子……
至此,他开始变得心神不宁寝食不安……他深知襄王霹雳手段,上次望月观“兵符”事件如不是那胡掌柜已死,小伙计胡三儿巧舌如簧,将屎盆子全扣在那老道身上,再加之是李制敌叔叔督查此事,最重要的此事并没涉及王爷的核心利益,因而此事这样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草草结束了。
现在,不难发现,那昏迷男子的黄色小衣显然与襄王有着某种联系。如果这巫大家真是传说中的那一女子,那昏迷男子是谁就不言而喻了,如此事传到襄王耳中,这将不知要掀起多大的波澜,又会有多少人头要落地了。
想到此,云尚不知在多少个午夜被噩梦惊醒。不自觉中,他心里竟有一些歹毒的念头出现,就是希望那年轻男子永远也不要醒来了。
踌躇中,刚巧怒江改道行至那“灵雾山”一带再也无法推进,王爷由大供奉陪同带领文武百官前往堰城天神庙去做法事,长时间不在樊城。这才让他那烦躁的心绪略略平复了些,不然,也许他就付诸行动了,让人带着那昏迷男子离开樊城到别处休养去了。
前些日子,恰好襄王召父亲去堰城觐见,于是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带着胡三儿陪同父亲到了堰城。
在那里,虽然他随身携带着那昏迷男子的黄色小衣,但也是日夜担心,唯恐事情败露。
直到有一天,他私下听小太监小安子说起怒江改道原来出了大事。尽管王爷已做了一个多月的法事,但灵雾山一带仍有壮役不断死去,诡异之事频出,再加上襄封一带也有妖魔现身,王爷现已焦头烂额,那大供奉献策,要让王爷恭请天神庙中的“开天斧”,前往那灵雾山,王爷正犹豫中……
再加之前供奉萧木寒出关到了堰城,游说说这些祸事还是由望月观那妖引起,让王爷早下决定处置灵雾山事宜,尔后应上奏帝国,传令道门,追杀那望月观怪物等等……
听了这些,云尚知王爷精力已移至它处,心情才变得松快了些,心说王爷从此不回樊城更好。但也就因这一放松,他又归心似箭,日思夜想他的媚娘……也想干娘巫大家时常孤坐失神,如真是那个女子,此生这样命苦,想她当初也是情不得已,既然有缘再见,那也是天随人愿,对她和那昏迷男子来说莫不是天大的喜事,既然老天都这样安排,自己何不顺天而为呢?
俗话说,救人性命,无愧于心。他本性善良,既然已做,哪能再袖手旁观,只是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半月前,何东窗传信说那年轻男子醒了,只是不言不语。这更让他心急火燎,再三请求父亲后,终于昨日得到父亲应允回到了樊城。
到樊城后,他见过朝思暮想的媚娘后,一直想该如何将此男子之事说与干娘巫大家。这里他不敢造次,如果此事弄不好,万一所猜测的不是,那这事就无法收场了,至少万大将军就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他知道此事连试探都试探不得,他该找个恰当的借口才好。
媚娘见他一直心不在焉,没有了以往的兴致,还问他怎么啦是否不舒服,他小声说路途遥远累了又暗示连番操作岂能不累?这一下让媚娘红了脸对着他娇嗔连连,说再也不理他了……
可巧的是,就在昨晚,那胡三儿让人送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