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等在门口的大夫人寥英和齐管家正急得团团转着，猛地见了侯府马车，抢上去开了车门。
“老夫人，出事了，北--”
“进去说。子敬是无召回京，此事不能声张。”
老夫人一向知道这个儿媳不能顶事，若不是当日老侯爷在鹰鸣谷被羯人所困时得廖家将军舍命相助，寥英又被莫煜认可，老夫人也不会答应这桩婚事。
直到进了大厅，老夫人才真被吓了一跳。
“你是说侯爷失踪，子襄子蔺生死不明？”老夫人饶是理智也经不住这种打击，十几年间莫家死了四房子嗣，唯一儿子和两个嫡孙如今又出事。一阵眩晕竟是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老夫人--”
“母亲--”
众人不知所措。子萱刚从魔爪下逃脱，尚未回魂，又遭遇此事，六神无主，拉着母亲问道：“母亲，是真的吗？爹爹他们怎么会---”
子期从听到消息就呆了许久，直到吉儿把她晃醒，她才骤然道：“不，不会有事。母亲，子敬哥哥在哪儿？”
寥英用手帕试着泪：“在里面，他伤的很重，刚才昏过去了。”
老夫人从震惊中缓过来，起身：“带我过去。”
子期随众人转过屏风，在门口停住，唤了声：“祖母！”
老夫人回头看看身后一帮人：“你们都退下，蓉儿带你小姐先回房歇着。期儿和你母亲随我进来。”
里屋，侯府的府医柳正卿刚给莫子敬处理完已经化脓的伤口，见老夫人进来，忙把情况说了一遍。近十天的日夜兼程，别说带伤，就是好人也难以做到，若不是事急怎会如此。
老夫人忍着焦急，俯身替子敬拉好锦被。自从莫煜三个兄弟阵亡，子敬是莫煜亲手带大，如亲子一般，十九岁已经是守边将军。
“孩子，你受苦了。”老夫人忍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为夫君，为子孙，为着含辛茹苦的几代莫家人。
许是感应到老夫人的悲伤，子敬醒了，也就是刹那的迷茫。猛地坐起：“老夫人，侯爷，候，二叔他怕是凶多吉少，子襄哥与蔺弟带的三万莫家军，全军覆没了。”
这一噩耗压的莫家老少透不过气来，红烛靠着老夫人身边低声劝慰：“老太太，可要撑住啊，打了败仗不要紧，只要人在。侯爷不在，这一家子还指望老太太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会突然这样？煜儿他不是刚刚才回北凌吗？”老夫人真不愿相信是真的。
子期进屋前刚刚聚起的一点自信瞬间消失，全军覆没，作为莫家的女儿怎能不知，莫家军规，将在旗在，莫家军在，主将弃军等同叛国。泪扑簌簌滚落，她哽咽着不敢再问一个字。
“敬儿，敬儿也不知啊！叔父回京时嘱咐过，拓跋梁增兵二十万在北凌江澄郡，孙儿不敢有丝毫松懈。我们没有得到子襄哥他们来援的消息。等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鹰鸣谷被拓跋梁十几万人围了。”
子敬声音也哽塞了：“当时只知道鲜卑大军四十万压在我们这一线。无法调兵救援，二叔送信给塘雍城的陈将军，让他救援。可他推诿说等皇命，不肯派兵，还劝二叔以大局为重放弃莫家军。”
子敬起身下榻，扑通一下跪在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敬儿不孝，没能拦住二叔。敬儿，敬儿本是要替二叔去的，可没拦住啊！--”子敬失声痛哭。
老夫人半蹲在榻前，搂住子敬，句句哭诉撕裂着她的心：“孩子，这不怪你，是命，是莫家今生的命。”
老夫人捂着嘴不让自己失态，可掩不住的泪从手心滑过。青萧子的话应验了，那是自己的儿子和两个孙儿，这场劫又是自己的骨肉至亲，
一旁吉儿惊叫：“小姐，小姐！”
一直处于伤心欲绝的子期慢慢跌坐在地上。
柳正卿忙过来，把脉后对老夫人示意无碍。
老夫人摇头，毕竟是女孩子，就是在宫里能急中生智，可并未经过风浪，自己还是高看了，便让吉儿陪子期回房。回头又吩咐齐管事：“今日这事不许对外漏一点风声，凡是知道的盯紧点。”
“庄子那儿还知会一声吗？”
三房子渊的母亲和四房李玉娘母女都在城外庄子里居住，因莫家男儿多在军中，子渊又看淡仕途，所以被老夫人留在侯府帮着打理莫家店铺生意，顺便帮着大夫人管家理事。
“把子渊叫来吧，那边先瞒着。等等宫里的信儿，这样大的军情姓郭的也不敢瞒下。”
子敬情绪好些了，才又细说道：“其实侯爷走的时候好像知道了什么，让我严查军中的斥候，还说要防备塘墉城的陈榭。事后我追查确实斥候报的是假情报，江澄郡的布军没那么多，让我们失去了救援机会。等我带人到鹰鸣谷后，没见到二叔，那里已经是一片火海，找不出一具全尸，”子敬的声音又哽咽起来。
“那你身上的伤是谁干的？”
“我亲自回来报信儿，是无法相信别人了。来的路上被人截了三次，差点回不来。”
糟了，老夫人道：“怕是你回来的事早被人盯着了。柳先生，你跟着敬儿去城外那座小庄子里治伤。敬儿，伤略好些就快回北凌。”
旁边的寥英见婆婆理智如斯，不免更心急，索性给老夫人跪了：“母亲，求母亲派人去救侯爷，还有儿子，”
她边哭边说：“活见人，死，死也要见尸啊！求母亲，派人把儿子带回来，--。”
子敬抹把泪道：“是啊，老夫人，北凌出了叛徒，陈榭见死不救，我可以进宫禀报实情，皇上不会治罪的，兴许还能派兵。”
“荒唐！傻孩子，你以为皇宫只有皇上？就是皇上也会出尔反尔。若眼下私自调动莫家军，说不定郭笠就在这儿等着哪，对莫家就是灭顶之灾。这几年我们莫家小心翼翼还不是怕被人钻空子。”
老夫人便把子萱在宫里的事给二人说了。
二人哑口无言，如今形势严峻，谁知莫家军战败后皇上会怎样，君心莫测。
刚才一屋子人正在混乱的时候，伽兰悄悄溜了出去，用子蔺留下的信鸽传了信。半个时辰后，在侯府一个不起眼的小偏房里，她见到了侯爷手下的暗探岳遥。
“北凌什么情况，侯爷和两位少爷怎么就下落不明了？”
“眼下派出的人还没查到，鹰鸣谷那边，还是他们再早发来的消息，那里一片火海，根本无法辨认。一直也没找到有突围存活的自己人，所以什么消息也得不到。”
伽兰突然眼圈红了：“难道主子这次真的遇难了！”
“不好说，没想到鲜卑人这么狠毒，火焚尸体，连收尸都做不到。”岳遥低着头，声音里充满悲愤。
伽兰却是想到了别处：“他们为什么要火焚，几万人哪会没有幸存者，他们这是最绝的灭口毒计，一定是为掩盖什么。查，一定要查，也许主子他们没死。岳遥，莫家已经到了危机时刻，启动金狐令吧，我跟你一起去北凌。”
莫家在百年立府时，就建了一支暗军，叫暗狐，是莫家最核心的暗探机密队伍，掌握在历任侯爷手中，代代传承。暗狐一般都是潜伏，只有外围执行些打探传递消息的任务，是执行的银狐令。而金狐令是在莫家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才可启用，从莫煜接手，还没用过。
“伽兰，金狐令没有侯爷指示，不可启动。再说主子让你保护四小姐，你不能离京。”
“顾不了那么多，侯爷下落不明，又找不到主子，我们怎么给长老交代。”
伽兰和岳遥等有七八个人是来自天域赤羽族遗民，由子蔺出生后的那枚指环上断定了他的身份，族里便派了他们趁莫煜选拔新一代暗狐时安排进来，暗里追随子蔺。
岳遥：“好吧，我们马上动身，今晚在北凌与他们汇合。”一晚上飞越千里也只有他们赤羽族能做到。
清晨，城门一开，换了便衣一脸胡须的莫子敬就被也是便衣的莫府侍卫护送出了城。而侯府的子渊在母亲的住处露了个面后，暗里骑马奔二百三十里外的莫家军驻地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