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呼天隐月恨无缘,泣血吞声空相顾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
回目注,顾gù,七遇。
面前这令夏王元曦魂牵梦萦之女子,不过一幅柳叶眉、一双鸣风眼,一副高耸玉鼻、一张微启朱唇,却浑然天成、造物无双,实为惊动天下真国色!
子青上前,缓缓投入元曦怀中,久久无言。
苏鷙、移剌瑞、酋厉三人无不震惊于这女子容貌之奇之美。
“女儿国主身居之处便即艳动天下,大有群芳退位,舍我其谁之气概;禹驰姑娘一颦一笑之间,便即光冲耀举,明动四方;王妃气莹如雪、质照月华,美而不娇、华而不奢;而眼前这姑娘,便如一汪宁静春水,虽千石坠湖、万岳沉江而不改其颜,清之极矣,可照万物!”
移剌瑞轻声而赞,众人闻言无不暗暗点头,苏鷙叹道:“怎一个‘清’字了得!”
“柳公子……杨姐姐!”
子青伏在元曦怀中,但觉此间冰冷异常,忽而又看到静立身后满目关切注视自己的杨雪蓁,心中生出惊喜、愧疚诸般感情!雪蓁踏上一步握住子青玉手,垂泪道:“得能相见,此生无憾矣!”
“姐姐何出此言?为何你二人手掌都这般冰冷!?”子青大疑,心中生出不祥预感,不停追问道:“柳公子,到底是怎一回事?”
“让我带你姐妹二人离开此地再做述说!移剌大王、苏鷙兄、酋厉兄弟,我们走!”夏王元曦面色潮红,左手握住雪蓁手掌,右手拦住子青纤腰,转身大踏步便朝船舷而去!
尉纵横怒道:“夏贼,汝侥幸破了十阳禁制,此时哪有半点功力,纵然我不阻拦,也教众人将你碎尸万段!”
雪蓁、子青姐妹二人温柔一笑,夏王神色释然,取过雪蓁手中鬼神,还剑入鞘背在背上,淡漠笑道:“汝且一试?”
尉纵横那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十指如钩、一跃而前便欲取夏王性命,谁知面前白光一闪,自己身子倒飞五六丈,猛烈撞在羲和舟舵船舷之上,震的五内翻腾,再抬眼时,原是移剌瑞立在前面,六尺长剑龙飞虎跃纵横无敌,苏鷙、酋厉亦呼喝而往,上前相助!羲和舟上杀声再起。不过几个呼吸,便即形势逆转!东宫弟子历练不深,兵刃纷纷脱手!尉纵横大急,纵身助战。夏王不再观看战局,只微微喘息一声,面色由红转白。
子青痴痴瞅着他,从颈项处摸出一只绣着九头凤凰的香囊,苦叹道:“公子,当年若没有杨姐姐给我这道护符,今日又岂能与你二人相见,可你二人没有此物护身,不知又受了多少劫难!”
元曦落泪,握紧子青玉手:“那些劫难比之相思之苦又何道哉!”
雪蓁眼中含泪笑道:“他一年到头有一半时间要念叨妹子。”
子青抿嘴一笑:“还有一半自然是和姐姐恩爱了!”
雪蓁哼了一声,面色一寒:“非也,是出去行侠仗义,不是今日救了什么甄儿、嫣儿的,就是明日救了甚喜儿、鸳儿的。我哪里能及得上一半。”
元曦苍白面上泛起些许血色,又羞又愧,轻嗔道:“何……何曾如此!都是你瞎疑心!”
子青掩口而笑,心中却也升起丁点醋意:“柳公子言不由衷,心音便知真伪。是也不是?”
“哪曾……哪曾有过!”元曦不敢直视子青,更不敢看雪蓁,谁知子青笑道:“不打自招,来日便罚你……罚你……”
“罚他自己一个人睡!”
雪蓁、子青无不掩口咯咯而笑:“好,青儿还要姐姐伴着。”
元曦苦叹不迭,面色又是一阵惨白,十阳之力在体内翻腾不休,此时渐渐弹压不住,雪蓁子青同声关切,却听尉纵横怒骂道:“你三人恬不知耻、旁若无人温存完了没有!”
三人同时扭头看去,移剌瑞指端射出无数剑气瞬息便即封闭了尉纵横、冯秋实二人浑身数处大穴,苏鷙、酋厉亦立在旁,东宫数十弟子尽皆昏阙在地!
“恭喜移剌大王武功大成!”夏王心底喜悦,由衷赞叹,移剌瑞摇头一笑,眼中茫茫然,不过数个呼吸后再度显出滑稽神色。
“咦!这些人都是咱三个制服的?”移剌瑞看到满地俘虏,惊问旁人,便听苏鷙笑道:“此功泰半归汝!”
移剌瑞憨厚一笑,此刻方才看到子青,登时双目滚圆,巨口大开,如石头般再不能言、再不能动。
子青羞涩一笑:“这人忒也无礼!”
夫人与夏王俱笑,二人同时板起面孔,假意怒道:“大胆!”
移剌瑞大惊失色,极忙跪地叩首:“是!是!是臣无礼!臣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苏鷙、酋厉忍不住大笑。夏王喘息略定,起身后仍旧举步维艰,在二女搀扶之下才勉强走到尉纵横身前,淡漠道:“念在你养育青儿这些年头份上,今日死罪免了,速速折返东域,若再教我看到汝等行凶作恶,定然依法惩治,决不轻饶!”
“大王,快些离去吧!”酋厉说罢便即化身巨鹰,根根铁羽满覆大翼。苏鷙担忧道:“大王现下运不得功力,你需得载动四人!行么?”
“前时大哥教了韩剑戟韩老哥的轻功法门,竟对我修为亦有启发,今日或可一试!”酋厉周身铁羽反射光泽与前时冰冷质地有异,竟似玉石般晶莹,仿佛根根蕴含无穷真力,眼中跃跃欲试!苏鷙尚自担心,便觉身子一晃,脚下一空,险些跌出羲和舟外,移剌瑞与舟上众人同声惊恐大呼:“这船要坠落了!”
“怎会这般!”
变数来的太快!夏王、雪蓁、子青、苏鷙、酋厉无不胆寒。
巨如长鲸般的羲和舟燃烧着熊熊烈焰自万丈苍穹朝河东地疾速陨落而下,其声势之烈纵在夜间亦是远近百里可见可闻!
戾山之上原本激烈交战的众人亦被此景象吸引,竟自罢斗片刻!
“莫非大王和雪姐姐在那船上?”禹驰手挽强弓,侧目惊疑不定。
“我儿性命忧矣!!”
“陛下勿虑!”
黑袍老者立在禹驰身后,神色焦急万分,此时便欲奔下山去,恰此时一道天音入其耳中,五道光芒瞬息而往。
“幸甚!幸甚!”黑袍老者以袍袖拂去面上冷汗,眼中显出喜悦。禹驰早已朝九锡门众高手射出十余箭,却收效甚微,此时急切道:“老先生,众小辈功力不足,单凭石兄弟一人怕也快挡不住了!”
下方战场焦灼,九锡门众渐入优势!老者侧目冷哼了一声。
羲和舟外无数电芒闪烁散溢,下落越发加速,元曦大惊失色,强忍屋内烈焰焚烧之苦,快步走到舵旁,厉声喝问:“此宝可曾认主?”
冯秋实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此宝无主。大王!还请救我这东宫众弟子性命!”
“汝当真藏得够深,冯老鸨!”夏王冷笑,双掌展开按在舵上,掌印与十指玄文脉络竟然纹丝不差!刹那间无数光芒自掌印密文处亮起,手掌所发十阳法力沿舵上密文灌注整个舟身,散溢电芒点滴汇聚!一道恢弘身影自夏王头上显现,昂然屹立神舟之上,那人影星眉剑目、丰神俊朗,不过二十许年纪,并无胡须,面目五官似极了夏王,更着九日华衮,背上九团烈火凝做紫珠如时轮般缓缓滚动,观其残影,似有惊天动地威势!
剧烈震动将一众东宫弟子尽皆震醒,无不看到这雄奇伟岸身影,众人惊喜交加,大呼叩拜:“曦华大世子显圣了!”
“快拜见曦华大世子!”
尉纵横心中惊惧,又多了三分敬畏:“怎会是他?”
“尉纵横、冯秋实!还不来助我!”夏王雄音如雷,震得众人耳膜鼓荡,二女再不敢怠慢,无不伸手抵住夏王背后大穴输来功力,苏鷙、酋厉亦近前帮忙!
四人自手掌按在夏王背上之始,便觉一惊天黑洞沿双手经脉鲸吞自身真力,只几个呼吸,便即已真力耗尽,只是苦挨!夏王更是惨然而无血色,只强自凭借一股信念支撑,奈何羲和舟颓势已定,众人拼尽全力,眼见再有数百丈便即跌落!
“酋厉、苏鷙、移剌瑞,汝三人和一众小辈速速逃命去吧!”夏王叹息一声,回首时与雪蓁、青儿温柔对视。二女靠在夏王身旁,眼中满是释然。
“大王,你呢?”
“不必管我!来日诛杀九锡门元俌之时,记得在我三个坟上浇上一壶烈酒!”
“这些小杂碎助纣为虐,难道也要救?”酋厉大急。
夏王侧目一撇东宫众男女弟子,少女不过豆蔻、少男尚及舞勺,无不面现稚气,大为叹息道:“这些孩子只是误入歧途,罪不至死!来日若能逃得此大难,该当好生劝解引导,想来能成可造之才,现下……”
东宫众少男少女闻言无不哀恸。
“柳公子!”
“师哥!”
雪蓁、子青与元曦手掌交握,紧紧靠在一处闭目待死!
“大哥!怎么办!再不跳就迟了!”酋厉大急,俯身观看下落之势,苏鷙、移剌瑞脑中念头如电疾转,却是苦无对策,羲和舟残破已极从万仞高处蕴无尽巨力坠落至十余丈处,不过一息便即舟毁人亡!苏鷙一咬牙,拉住移剌瑞酋厉与几名年轻人便朝舟外大树纵去,几人一声惊呼,身子便即挂在树上,然坠落之势太疾,粗壮如臂的树干立时折断!众人相距地面已然不足八、九丈!苏鷙疾速吐纳,身周如有流云浮动、光影纵横,众人身上巨力竟被他化去九成九,无不缓缓下落!
“我终究是救不得更多人!”苏鷙苦叹一声,不忍回首,双足离地已然不过数尺,却又不闻身后丝毫响动,心念如电疾转:“已然过了这般久,莫非神舟并未坠毁?大王救了一舟人众?”
苏鷙心生喜悦,正待细看之时,炎光至静、烟波流止,五道金光从天而降!
“莫非我等已然死了,此事乃是流光回溯?可……”苏鷙莫名恐惧,然身旁酋厉、移剌瑞与几名东宫少年尽皆悬在五、六尺高处,身子却又无恙,心底又生大奇!
金光五影渐化人形,后面四人中一人醉步浮浮、潇洒大笑:
“生做死,死做生!红尘百丈自多情!
白露堂前化雨日,笑叹凡夫眼难明!”
苏鷙还待发问,却听夏王惊喜大笑抱住那四团光芒:“青莲兄!老伯!十方先生!君宝道兄!”
为首一团光芒笑道:“只见旧日故交,不给老师敬酒!”
“徒儿惭愧!徒儿拜见吕祖!”夏王不等话音落地,便即对为首者叩拜!
那五道光芒此刻方才显出真身,为首者乃是吕祖,后面四人依次乃是当世天律四尊者,依次为凝阳祖师、十方先生、青莲剑仙与三丰祖师!
凝阳祖师端然立在左首边,平日祖师多为渔人装束,今日却换做一身庄重紫袍,他微笑扶起元曦,对吕祖笑道:“老师,昭儿这些年所为,可称大丈夫?”
吕祖抚须点头:“彼若匪器,谁人可匹!”
凝阳祖师身边乃是冷口冷面的十方剑仙,十方先生常年坐镇龙城,虽不管凡间事,却与尚书令交往甚密,平日多与夏王得见,今日在此地相距却也甚是喜悦,面上难得挤出一丝笑容:“元曦兄!”
“十方兄!”
十方先生下首便是那潇洒自得,憨态可掬之仙人,仙人本姓白,号青莲,古时称青莲剑仙!夏王少时因故郁郁,与白青莲有旧,二人投契之极,随成忘年交。白青莲不拘小节,笑道:“老弟经年一别,竟如斯风流,当真羡煞我也!”
夏王面红耳赤,从石人一般的移剌瑞腰间处解下酒囊递去:“先生请!”
“哈!”白青莲也不见外,一饮未尽,被下首三丰祖师夺过酒囊,祖师面目方正,双眼神采逼人,身材却胖大魁梧,道袍亦朴素之极,总在不显眼处落着不少补丁,又穿着一双草鞋。老辈传说,祖师早年号邋遢道人,好铲强扶弱,中年后出家修道,至百岁时修道有成,而后显世五百余年,至今香火不绝!
“汝这厮便知放肆纵酒!”
“邋遢道士!偏你俩多事!”白青莲哈哈一笑也不生气。夏王对那道人神态甚是亲热,抱拳道:“君宝师兄!”
“元曦师弟别来无恙!”三丰祖师早年与元曦亦有结交,更教导其太极剑法真意,元曦本欲以师礼待之,奈何祖师性情豁达,万不肯受,又因吕祖曾对三丰祖师有提点教导之恩,夏王亦得吕祖教诲,二人随以师兄弟相称。
自五仙临凡始,苏鷙便惊见奇象,抬首时,头上尺许处一叶凝空,他以手触之,一叶竟泛起涟漪,手指因之对穿而过!
“这是何故?大家为何都如石头一般一动不动?” 苏鷙扭头观看众人之态,只雪蓁心有所感,子青目有所向。余人则如石头般静止不动!
吕祖挥舞袍袖轻喝一声:“解!”
羲和舟万钧下坠之势立时解开,烟波再起,逝水终流!众人本自惊慌失措,一抬眼间竟已安然立在地上。黑霸王欢喜无限自远处奔来,在夏王身前挨挨擦擦,亲热异常!
“黑霸王!”夏王神色亦复喜悦,不住抚摸黑马。
“昭儿,汝身身负重责,因何滥生死志?” 吕祖面显责备之意,却只平视雪蓁、子青。元曦神色愧疚,惶恐道:“老师责备的是,弟子知错!”
尉纵横等众侥幸逃得性命,顿有再世为人之感,此时无不竟如处子,乖巧侍立。
“仲阳宫主。”吕祖轻抚长须,朝远处招手,尉纵横不敢反抗,上前恭敬行礼:“谢上真救命之恩,敢问上真法号!”
(注:仲阳,二月。)
吕祖冷目不言。凝阳祖师右手轻轻一点,羲和舟竟以肉眼可见之速越变越小,终于化作一巴掌大小事物落入其掌中。
“老师!”凝阳祖师恭敬呈上,吕祖接过至宝,早已看透大千的双眼竟生出无尽缅怀之意,以手轻抚之:“老友,受苦了!”
羲和舟轻声悲鸣,如遇故交,苍凉寂寥之意直透九幽,在场闻着无不动容!
尉纵横大急,还欲辩驳,吕祖却早已将至宝纳入袖中:“此物暂时由我保管,待‘常曦宫主’神力如前之时自当完璧归赵!”
(注,常曦,上古月之主宰女神,神格极高。)
“谢真人!”尉纵横心底不平,却听白青莲侧目冷笑:“羲和舟虽已残破不堪,然其法则恢弘,大有扰乱仪轨之力,本就不该现于‘此时此地’!前时死伤百姓之‘承负’尚未清算,汝又逃得性命,可说便宜之至!竟还心生不满?”
“真人救命之恩,在下谨记,然此物为东域历代传承之至宝,怎能在晚辈手上遗失?况且,若无此宝,我族如何回归祖地?”冯秋实话音未落,十方先生袍袖轻挥,一道门庭立现!
“速去!”十方先生言语冷峻,极为精纯之剑华透体而出!东宫众子弟肃然大惊,栗栗而不敢言,依次穿过门庭离去!
夏王长舒了口气,正欲寻至爱述说之时,子青却眼神涣散,身子一晃,雪蓁大急一把搂住她,惶急道:“这是何故!”
“只是有些头痛,无需挂碍!”子青强笑辩解,夏王、雪蓁观她气色依然看到些许端倪,恰此时尉纵横亦上前,急劝道:“大王,青儿万不可长留在华夏中!”
夏王鬼神出鞘横架其颈项:“汝到底使了何等下作手段?”
尉纵横神色不变,淡漠冷笑道:“大王便是杀了我也改变不得,你和青儿注定了有缘无分!”
“你!”元曦震怒,鬼神之上十邪黑气满布,尉纵横此时方才显出惊恐神色。
“昭儿!还是我来说吧!”吕祖叹息一声,伸指轻点那绝世凶兵,十邪之气立时化作虚无飞散,元曦神色苦痛,收剑入鞘,追问道:“老师,青儿她……”
“子青丫头早年寿数便已然尽了,得凝阳所炼制护符方保全性命,又习得《天罡禁法》逆改五行才延大数至今,不过也算因祸得福,成为东域·常曦宫之继承者,每月初时便需服食‘六弦华煞’,月中时则需服食‘悔海元真’。一月不可或缺,否则寿数立减!至阳全魄消,才算小成,方可不受束缚,自由出入华夏而无禁忌,此时若强留她在此处,不仅前功尽弃,更会身陨命终!”
元曦泣不成声,伏地大恸。众人无不慨叹。凝阳祖师心有不忍,却被吕祖以目劝止。
移剌瑞、酋厉甚是动容,苏鷙叹道:“世间便无两全之法门么?”
雪蓁、子青扶起元曦,三人默然相对,正不知如何言语时,吕祖却道:“还有一法。”
元曦仿佛在黑暗中寻得一缕光明,喜悦无限:“老师请讲?”
吕祖附耳一言,夏王闻言略得安慰,子青紧紧抱住他:“柳公子,不如我便留下陪你和姐姐罢了,太阴千载空悠悠,春寒无尽偎青裘,那般苦消滋味青儿再也不愿忍受!”
元曦伸指按在子青唇上,眼中万般不舍,终究缓缓摇了摇头,在她耳旁轻语,子青颊上显出一抹羞红,眼中满是不舍,只得微微颔首,轻启朱唇对情郎一吻,便轻轻推开他,紧紧握住雪蓁手臂,二女搂在一处又复痛哭,不知是喜是忧。
“烦劳仔细照顾青儿饮食起居!若再生事端,我便是拼着世界毁灭,也要屠尽汝东域!” 夏王迈步上前,周身剑气凝而不发!尉纵横胆寒,强忍恐惧颤声道:“大王放心。”
雪蓁万般不舍,仍和子青抱在一处,姐妹二人泪眼相对,只团聚片刻又将再度分离。
十方先生此时插话道:“我维持这门庭已然约莫顿饭外加十二息,再不离去,法力可要耗尽了!”
夏王闻言方始展颜一笑,轻轻安慰雪蓁道:“师妹,以后每月望、朔皆可与青儿聚首,今日便如此吧。”
雪蓁强笑,轻轻为妹妹擦拭眼泪,子青万般无奈随母亲转身离去,再回首时门庭处似纱帐、似薄雾!子青回首,元曦、雪蓁踏上一步,伸手触之,门庭竟自泛起涟漪,已然两界相隔!
子青悲痛欲绝:“柳公子!雪姐姐!”
“元曦兄,撤手吧!”
十方先生叹息一声,立时收回法力,门庭轰然闭合!三丰祖师袍袖一卷,十里外桑林之祭所在猩红孽气竟烟消云散、点滴无存。
“昭儿,有缘再见!”吕祖慨叹一声,三道光芒冲天而起,只留下白青莲与凝阳祖师。
夏王大喜:“老师,先生,莫非你二人欲同行?”
白青莲笑道:“老弟可还有酒?”
夏王大感失望,移剌瑞摸了摸腰间,奇道:“我的酒囊哪去了?”
“前辈请笑纳!”苏鷙递去自己的酒囊,白青莲大笑一声化作白光朝戾山而去。凝阳祖师这才郑重上前,从怀中再取出一个玉盒:“昭儿,这是汝师不惑儿今日上午方才炼制成的金精玉骨膏,却也只够一人‘再生’之分量。来日再会!”
凝阳语罢身形如虹光般消散。夏王重重叹了口气,看到李骛之尸身便在不远处,旋即近前细查,摇了摇头:“今日事急,且先上山,来日再行安葬。”
“堂堂一位大族领袖,竟然命丧这荒僻之地,可叹!”移剌瑞亦略知李骛之身份,大有兔死狐悲之感,心中升起一股悲凉,走过去俯身背起他尸身,又道:“已然多年未曾回到漠南,不知大哥和我那两个侄子近来如何?”
夏王心底不甘,仍旧回首远望,雪将军却万不敢再看,只抽抽噎噎神色倦态,听闻移剌瑞之言,他夫妻二人这才破涕为笑。
“待明年春暖花开,汝再回漠南一探不迟。” 夏王与雪将军面容苦涩,移剌瑞不知如何安慰二人,惭愧道:“都怪臣无能,此事帮不得忙!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恨不得替那姑娘受过!”
酋厉忍不住大笑:“月宫里只有姮娥,你这大胡子在那里岂不太煞风景!”
雪将军掩口而笑眼中却满是苦涩,夏王面色苍白、气息迫促,仿佛自顾自一般呓语:“子青也非受过,想来却如那尉纵横所言,是缘分未到……”
“那毒妇害得人还不够多!她的话怎能信得!”移剌瑞未看到夏王异样,苏鷙大感不妙,近前在其后心推拿良久,但觉气息乱如海潮、炽如火流,急忙缩手:“夏兄内息如焚,到底怎了?”
雪将军急呼道:“师兄,速速运功吐纳,镇压十阳真火之力!”
元曦此刻站立也是不能,众人勉力扶他盘膝坐下,奈何羲和舟所蕴神力远超人力,绝非一时三刻所能化解,夏王面色时红时青,夫人漆黑如瀑的一头长发霎时显出根根华发,强自艰难支持!
“这,这可怎么是好!”移剌瑞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不住走动,酋厉远远观看戾山之上景象,也急切万分,低声传音道:“大哥,山上亦危殆之极,这可怎办?不若小弟一人先去,你和移剌大王护持夏王前辈。”
“不妥,九锡门众高手怕是已然倾巢而出,你一人去与送死无异!”
“前时大哥亦是一人与九锡门众贼周旋!”
苏鷙本是多智之人,此时亦默然无策,眼看夏王夫妇二人情势越发恶劣,忽听到远处韩剑戟、仇禁五兄弟、蔡嬐父子与龚大䍃父子等众呼喊声。
“兄弟?苏兄弟?”
“前面可是苏鷙兄?”
苏鷙纵越到树巅观看,远处只有几个黑点,却哪里看的清楚,凝聚功力高喊道:“老韩!?”
“老家伙?是你吗?”
“是我!”
苏鷙纵下树巅实言相告,三人无不喜出望外,他又对酋厉、移剌瑞交代一番,便即施展轻功一步三纵、一纵五丈,朝前面众人奔去,顷刻间五六里,众人面孔越看越是清晰!
韩剑戟一马当先,大笑道:“老家伙,你和夏……和宗主在前面赶路,我在后面紧追,竟走了岔子,没想到路上遇到龚老哥、仇大哥、蔡掌门等众,这才又原路折返寻你!”
“兄弟,咱两个事一会再说,现在宗主性命要紧!”
“什么?怎不早说?我先去帮忙!”韩剑戟纵马而去,苏鷙来迎众人,龚大䍃却冷着面下马,只哼了一声,侧过身去却不理他,苏鷙大惊道:“龚兄何故如此?”
龚乂早已下马,替父亲赔罪道:“苏鷙叔叔,我爹是怨您独自一人不告而别!四海之内皆兄弟,宗主有事我门怎能独善其身!”
仇禁恶哈哈大笑:“苏鷙老弟,江湖上义气为重,此等大事怎可独行?”
汉唐剑门蔡氏父子亦下马,蔡嬐仍旧一副不紧不慢模样,慢条斯理笑道:“苏掌门,幸会!”
苏鷙抱拳回礼,神色焦急便去拉扯龚大䍃手臂欲行解释,谁知龚大䍃气性起来,退了一步却不理他,苏鷙大急,双膝跪倒:“哥哥,小弟求你了!”
众人无不大惊,龚大䍃便是再有怨言此刻亦全数消了,快步上前拉起苏鷙:“叹道,苏兄弟,何必如此,兄弟我不过是气性大了些……”
“夏……宗主此刻有性命之忧,就在前面不远处!还请各位施以援手!”
“怎不早说!”仇虎、仇风、仇云、蔡倐捷、龚乂等小辈对夏九州崇敬之极,闻听此言再顾不得甚礼数,身子早如离弦之箭朝着苏鷙所指方向疾速飞掠而去,仇禁恶连忙催促仇龙:“老二,你去看着他几个瓜娃子,莫要冒冒失失坏了宗主大事!”
“是!大哥放心!”仇龙沉稳干练、老成持重,对众人抱拳一礼便快马加鞭跟飞驰而去。
苏鷙此时方才定下心神,奇道:“龚兄身在青州、蔡兄人在关中、仇兄更远在灵州,如何碰在一处?”
仇禁恶一把拉住苏鷙手腕,叹息道:“苏掌门,我们先去驰援,余下细谈不迟。”
“什么粗谈细谈,不过三言两语便明了的事!”龚大䍃直脾气,与仇禁恶一左一右围在苏鷙身旁,下马快步疾行,言语简略非常。
原来自前次苏鷙、酋厉与地辰策离去之后,龚大䍃便如常时一般,白日在庄上习练武艺,晚上却也非日日饮酒,多吐纳炼气,锤炼五内,得夏九州补完齐鲁剑门失传剑招后,龚大䍃武功进境一日千里,真力亦越加雄厚!可他却时而想起自己与儿子占卜之事,时而闷闷不乐,其妻王氏探问,龚大䍃也不愿说。
王氏本名王思远,据说本出自济北旺族,然其族谱却只能往前倒查三代,疑为乱世中丢失。王思远相貌端庄,生性直爽,武功亦高,其家传武学与齐鲁剑门极为神似。她与龚大䍃两个当年未结成夫妻时,皆是江湖游侠儿,二人皆眼见陈氏霸占青州,鱼肉百姓,便暗暗立志,誓杀国贼。诚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两个敢作敢为,不畏江湖险恶,孤身夜闯陈氏皇宫,欲刺杀陈昌爚,可说是不谋而合。两人不打不相识,当下四处放火,并汇合后一道闯入后殿寝宫,雕栏处死伤枕籍,数百卫士竟不能挡!二人兴起,顷刻间杀伤数百人。禁卫军平素为虎作伥、欺善怕恶,哪遇过这两个活阎王,但见满地尸体狰狞惨状,当下发一声喊四散逃命,只余数十愚忠者誓死顽抗。
“陈昌爚,明年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二人双剑合璧,一左一右同时刺来!
“我命休矣!”陈昌爚行将毙命之时,东宫太子卫队赶来救驾,陈嵕极从天而降,一掌震退二人!陈嵕极便是陈昌爚之嫡长子,他年纪亦不过三十许,然武功已近绝顶之境,王思远与龚大䍃联手不敌,眼见敌人越聚越多,只得边战边退。
陈嵕极速来勇悍,一击八风掌力隔空猛击在王思远右肩!龚大䍃舍命相救,自己口吐鲜血、身负重伤。二人施展轻功狼狈遁走!陈嵕极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不敢追击二人。
且说王思远与龚大䍃逃得性命,二人身体相触,大感异样!龚大䍃身形高大,一表人才,又舍命救她。王思远由是暗生情愫!
一晃二十余年,两人早已喜结连理,更生出龚乂这等英雄之子。夫妻二人相濡以沫,终于在大夏天授二年时重建齐鲁剑门!
前事完。
王思远心思细腻,这日晚上看着丈夫练功后又是愁眉不展,不由笑道:“师兄定有事瞒着我!是不是碰见哪个相好的?我绝不吃醋!”
龚大䍃知妻是玩笑话,苦笑道:“这事你帮不上忙!”
“你我夫妻这许多年,还有甚话隔着肚皮?”
“是……”龚大䍃思量再三,叹道:“听儿子说,宗主寿辰快到了,正不知送甚礼物。”
王思远笑道:“这还不容易,听说宗主酷爱神兵利器,咱仔细选一把古剑,若觉刚煞太重,与寿宴不和,那便选一株上好的人参,用锦盒装了赠予宗主便是。”
“人在绝顶,自览群山,咱那些破铜烂铁怎入得大王法眼!”龚大䍃不住摇头,却不小心说漏了话,急忙捂住嘴,翻身道:“睡了!睡了!”
王氏心思细腻,又聪慧异常,闻言大惊,颤声道:“我早该想到,宗主便是大王。”
龚大䍃急忙按住夫人嘴唇,叫苦不迭,垂泪道:“来日大王功成之日,咱一家三口怕是再劫难逃!那戏文不是说什么‘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看有些道理。不如还是早些逃命的好!若实在不行便跑到海上,不是有甚瀛洲、蓬莱的仙岛嘛!”
王氏缓缓镇定下来,泰然一笑:“师兄胡说什么疯话!”
门中每逢大事,夫人王氏自处变不惊,大多这般神色,龚大䍃心中一喜,却仍旧重重叹息一声:“别的事都好说,此事牵涉太大,不说了,睡吧!”
龚大䍃以手蒙头,不多时便鼾声大起。王氏却怎么也睡不着,竟自披衣起身,叫丫鬟预备木桶香汤沐浴,而后换了一身紫色素袍,不知又从何处寻来一副龟甲,径直走入龚大䍃书房中,那唐虞瓶立时宝光大亮!
“咦!?”王氏惊疑不定,反手关闭书房门,一直到后半夜方才出来,却不知在内里做甚。
第二日早间,龚乂兴冲冲在院中大喊:“爹,爹,您看谁来了!”
“小畜生大呼小叫什么!”龚大䍃心神不宁,张口喝骂,方才起身披衣,出来时竟看到蔡嬐父子笑吟吟立在院中,当下惊喜非常:“什么风把蔡兄吹来了!”
“龚兄大战九锡门之事早已传得江湖皆知,咱四大剑门本自同源,老蔡我在家中也无甚事,便想来拜访一二,领略龚兄风采!”蔡嬐神色随和,言语不温不火,仍旧一副老气面孔,龚大䍃与他本不甚投契,此时却甚是开心,忙招呼众弟子摆酒给汉唐剑门众人接风洗尘,谁知酒席吃到一半,仇禁恶兄弟五人亦登门而来,龚大䍃欢喜之极,他速来知仇家五兄弟酒量如海,平日在青州境内少有敌手,此时怎能放过这机会,于是呼众人换来大碗海饮。
仇禁恶大笑道:“实不相瞒,我们哥几个本来是打算先去欧阳掌门处打秋风,谁知却扑了个空,这才找龚老哥!”
“好哇,仇老哥哥来中原竟不先来我青州,罚酒一碗!罚酒一碗!”
“老仇失言了,确是该罚!”仇禁恶大笑,举起大碗饮尽而面不改色,经脉间竟有无数银华闪烁,光芒隐隐透过重衣!蔡嬐、龚大䍃甚是敬佩,相视一眼嘀咕道:“老仇的禁气铁衣神功分金、银、铜、铁四重境界,相传银甲境界修聚大成之时,心中一念引动,雄浑真力便随着气血化作银华瞬间流转身周三百六十穴道!”
众小辈不知端倪,只赞仇禁恶酒量如海,无不轰然赞叹:“仇大哥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
仇禁恶哈哈大笑:“我等远来毕竟是客,岂能喧宾夺主,这一碗便当是我们兄弟五人回敬龚兄!”
“仇老兄快人快语!来!今日大醉方休!”龚大䍃大喜,抱起酒坛给众人依次倒酒,而后对饮了一大碗!蔡嬐借机再度细观,仇禁恶身周银华烁烁疾若紫电,一显既隐!龚大䍃亦看得清清楚楚,二人挑起大拇指,趁着众人大声划拳呼喝嬉闹时,低声赞道:“恭喜仇老哥补完宗门铁衣神功!”
仇禁恶面色大红,也不无喜悦:“说来惭愧,若非宗主大恩,老仇我便是想破脑袋亦难成此功!我等不如敬宗主一碗!”
众人闻言无不起身:“敬宗主一碗!”
龚大䍃面色难言,亦举碗一饮而尽。
是夜,众人除仇禁恶、龚大䍃、龚乂、仇龙、蔡嬐之外,余人尽数大醉。仇龙不放心仇虎、仇风、仇云几个兄弟,辞别众人先回客房。龚大䍃则拉住仇禁恶、蔡嬐不放,还欲再饮几杯!二人拗不过他,待书房落座后,仇禁恶委婉拒绝龚大䍃倒酒,忽而正色道:“龚兄,实不相瞒,今日我与蔡掌门虽非同时约会而来,却也说是冥冥中自有定数,该当是天道眷顾我等江湖正道吧!”
“此话怎讲?”龚大䍃放下酒坛,神色疑惑,只听仇禁恶叙道:“前时我们兄弟去幽燕剑门乃是听闻九锡门四刀四剑一同出山,欲血洗江湖。”
蔡嬐、龚大䍃无不郑重点头:“那八人中除了萧虺、陈刓之外,余人我等皆不知晓,然听闻彼等武功尽皆出类拔萃,且都在伯仲之间,便以咱三个老辈来看,怕是只有仇老哥可敌其一,我和蔡掌门皆非对手!更遑论门下二代弟子。”
“正是!”蔡嬐神色郑重。仇禁恶只是点头,继续说道:“且说灵州地处偏远,消息到时早已日久,我兄弟五人坐立难安,连夜快马加鞭赶到幽州幽燕剑门,满眼所见不过是焦土瓦砾,连山门都被烧毁,这一来惊的非同小可,便飞步到了后山……”
龚大䍃一惊:“欧阳掌门为我四大剑门中武功最高之人,难道他也遇害了??!”
“龚兄莫急,欧阳兄无恙!”
众人闻言舒了口气。仇禁恶续道:“到后山时,门内弟子除了少数殒没,大多也属抱住性命,我一一细问之下方知欧阳兄与其侄早已离开山门,不知去了何处,而大弟子施剑恩带领半数人马亦赶赴河东!”
蔡嬐疑道:“去河东作甚?”
“那弟子似乎也不知情,我们又甚是火急,想到龚兄亦击退了九锡门人,心中实在放心不下,这才赶来一看,总算万幸!”仇禁恶说罢看着蔡嬐,又瞅了瞅龚大䍃。蔡嬐温和一笑:“仇兄所言亦与兄弟所想相差无几。”
龚大䍃心中一暖,起身一礼:“众位兄弟义薄云天,不远千里驰援,请受小弟一拜!”
“龚兄,你这是做什么,快免了!”仇禁恶与蔡嬐一把拉起他,三人正欲在叙时,一阵鹰嘹自极远处传来。仇禁恶心中起疑,一个箭步走出书房纵上房顶,运功于耳细听动静,却再无生息。
龚大䍃、蔡嬐亦来观看。
“似乎只模模糊糊一个影子,不知是甚凶物作祟!”蔡嬐、仇禁恶尽皆看不明白,龚大䍃心中一动:“莫不是地辰策兄弟那头大鹰?”
“大鹰?”二人一头雾水,龚大䍃仔细解释,方始明白。
仇禁恶笑道:“那便对得上了,观看黑点方位,该在北方百十里开外!而嘹声如此高亢,却非凡物!”
“北边百里!那岂不是在苏兄与螳螂门所在?”
“说不得那大鹰便是来报信,叫我等驰援宗主!”
“这便静观!”
“甚是!甚是!”
三人在屋顶上静等一个时辰,仗着功力深厚倒也不怕夜寒,却不想等到子时还未有动静。王氏走入后院,在屋檐下眺望,立时看到丈夫影子,笑道:“师兄在房上作甚?”
龚大䍃对仇禁恶、蔡嬐介绍到:“这是我师妹,亦是内子!”
“夫人武功竟也不俗,当真是女中豪杰!”
“不可失了礼数!”蔡嬐当先而下,抱拳一礼,仇禁恶、龚大䍃亦纵身而下,方始看到妻子王氏目含青华、剑意凝聚,头发如男子般束起,而体型高瘦,又着一身劲装青衣,端的英姿飒飒,巾帼不让须眉!众人连声赞叹。夫人王氏亦以江湖规矩抱拳回礼。
龚大䍃体恤妻子,问道:“夜寒太重,师妹早些睡下,我们还有些事要商量。”
“我也找你有事!”王氏眼神镇定,说罢指了指书房里书桌上那青铜古物:“不如便将它送予宗主吧,来日也算一分人情!”
龚大䍃扭头一看妻子所指乃是唐虞瓶,心口不由滴血,颤声道:“此物是你我当年定情之物,怎能割舍!?”
“此物不凡,非人间所有,早年我便占过,今日细细想来,或许此宝该遇其主也说不定!”
仇禁恶、蔡嬐听得一头雾水,又不好打断,夫人王氏低语几句随即离开,龚大䍃回头一笑,神情苦涩:“走,且回屋中坐坐不迟!”
三人再度回转书房,龚大䍃不住盘完那满布青色锈迹的唐虞瓶,一咬牙道:“得之我命,失之我幸,若因此物能让我儿保得一命也是不枉!”
仇禁恶再也忍不住,问道:“龚兄,方才进屋后你便抱着这宝贝不住嘀咕,到底是何难事,也让我们兄弟一道替你分忧!”
龚大䍃笑道:“听我儿曾言,宗主寿诞将到,兄弟这门派着实穷了些,只有此物拿得出手,却又心中不舍。”
蔡嬐、仇禁恶闻言大笑:“宗主绝非夺人所爱之人,不过听你一言,我两个是不是也买些寿礼当面送去妥当!可时日紧迫了些,如何是好?”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夜,也不见大鹰前来报信。卯时上,龚乂与众小辈都已酒醒起床,知父亲定在书房内,便送来早餐,谁知龚大䍃道:“不如我们几个去螳螂门、鹰爪门登门拜访!问个究竟!”
“这……这不妥当吧!”蔡嬐为人持重,龚大䍃、仇禁恶却觉无碍,三人吩咐众小辈自在庄中玩耍,选了六匹快马,歇马不歇人,足足驰了一天至晚间方到鹰爪门。龚大䍃叩门,被方鹞迎入厅内,不及奉茶便细问起来,方鹞原原本本说出。
龚大䍃闻言面色大变,一怒将茶盅摔碎:“苏兄弟,你好不义气!”
方鹞见状大惊,虽是晚辈,却也是脾气耿直之人,当场便欲发作,仇禁恶连忙安慰,蔡嬐亲身拾起碎了一地的瓷片,郑重致以歉意,方鹞火气顿消:“三位前辈,师父走时甚是匆忙,来不及交代,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龚大䍃心知此时不怪方鹞,亦致以歉意。
当晚,三人连夜驰回齐鲁剑门,到庄子时已然天光大亮。三人仗着功力深厚,两日一夜不曾合眼,之前又曾海饮,此刻也感神困力乏!随即修整一日,次日帅同众弟子出发直扑河东!
前事完。
“前日蔡掌门、仇大哥来寻小弟……而后我们三个一道寻你……咱几个这才误打误撞在此地相遇。”
龚大䍃背着一包裹,又讲话极快,只捡重要关节处来说,不过三言两语便即明了,余下细枝末节处全数省去,苏鷙一听便即明白:“原来如此,此事却是小弟欠考虑,来日若是有事……”
“来日有难,苏兄弟再不告之我老龚,便是不把我当兄弟!”龚大䍃咧嘴一笑,苏鷙大喜:“龚兄胸襟如海,小弟佩服!”
“莫再闲聊,宗主便在前边。”
仇禁恶大呼一声快步朝众人奔去,看到自家四兄弟面色惨白退在一旁,惊呼道:“宗主到底如何了?”
“宗主他……他快不行了!”仇云双目通红,仇风眼中含泪。
夏王双目圆整,七窍流血,眼见已没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