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剑客
书名:一道残阳 作者:纺瞳 本章字数:2412字 发布时间:2021-02-25

剑客毕竟是来了。


  他从一开始就深深地觉得自己今晚已非来不可。


  他带着满腔前所未有的负疚感来了。


  他坚决地认为一切悲剧都是因他造成的。


  司徒玮的中毒,那个女人如今的不幸命运,独狼的瞎眼与心中难以灭除的仇恨,都是因他造成的。


  他想挽回一切悲剧已太艰难,只有尽力使自己能坦然面对。


  他正是陆元奇,司徒堡主此生最信任的部下。


  但他有时候又实在显得很笨。


  他显得很笨的时候通常是他多情的时候。


  而司徒堡主之所以看重他,主要不是因为他非比一般的才能,却正是喜欢他的多情。


  他的多情让他对人处事都非常通情达理,从不过于死板,也懂得见好就收,使人不自禁地对他心折口服。


  他由此获取了别人对司徒堡主才该有的那种尊敬,成为司徒堡内第二个享誉江湖的名公子。


  无论何时何地,一柄形式极普通的长剑都极安静地斜挂在他腰畔,像是个永远不抛弃的忠诚挚友。


  挚友常伴左右,今夜他却沉着冷漠,脸上的神情毫不放松。


  因为他知道,这个总是给他勇气的挚友,今夜可能将变成残忍的凶器。


  他惯于笑脸对人,今夜他却始终板住脸,一点笑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个他生命里最不该笑的夜晚,或许也最漫长。


  或许在这个夜晚,板住一副严峻冷肃的棺材脸,能令他避免一踏入奉君楼就直接陷进独狼早已精心设好的圈套。


  独狼的城府深沉,工于心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此时独狼为他布下的每一着棋,无疑都是绝对的一击致命。


  对方方面面都高深莫测的独狼,谁也不可掉以轻心。


  陆元奇很了解他,正如他了解陆元奇,他吃透了陆元奇的多情,陆元奇也看准了他的狡猾。


  他们只要碰在一起,就都会步步慎重。


  况且陆元奇踏入奉君楼之前,一路上时刻在提醒着自己:切忌意气用事,此行不是为了自己。


  XXX


  奉君楼里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可惜黑夜那么沉重寂静,再亮的光也会说不出的寒冷,替代不了太阳的灿烂辉煌。


  太阳发出的光永远很热情,足以融化世间的所有积恨,而夜晚的每种光,却都使人冻得糊里糊涂。


  黑暗重压之下,夜晚已阑珊无力。


  人的表情也在逐渐昏晦的灯光中看来隐约显得气息奄奄。


  陆元奇的脚步停顿,停顿在厅堂中央的席桌前五步外。


  他停顿得很突兀,连自己也暗吃了一惊,走进奉君楼面对独狼的他,竟一瞬间似完全变成了个魔鬼。


  变成了一柄出鞘利剑,已笔直刺穿了谁的咽喉。


  他感到自己有着魔鬼的疯狂,有着利剑的骚动,才痛苦至极地意识到,强烈地意识到——


  原来他和现在的独狼一样,心中也积下了太多仇恨。


  独狼的仇恨是对他产生的,那他的仇恨难道也是对独狼产生的?


  独狼有理由刻骨铭心地一直仇恨他,独狼的瞎眼就是最明确的理由。


  他仇恨独狼的理由又会是什么?


  是司徒玮的中毒?


  不是。


  司徒玮的中毒大部分责任要他来承担。


  若非他当初失手害瞎了独狼一只眼,独狼又怎可能利用司徒玮来寻他报仇?


  但司徒玮的中毒不成他此刻仇恨独狼的理由,那真正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是那条长街上手举一杯毒酒想要拦阻他的那个不幸女人?


  若非他当初狠心地抛弃她不管,她怎会变成今天这么不幸?


  若非独狼这些年不离不弃地照顾她,她恐怕早已一死了之。


  是独狼使她还活着,他有何资格为她而仇恨独狼?


  这样他会感觉自己真是说不出的丑陋卑鄙恶毒。


  至少在对她这件事上,独狼始终比他做得对。


  他忍受着这种陌生的仇恨,竟无论如何也找不出恰当的理由来加以印证。


  有些仇恨是不需要理由的,但他不想在自己身上产生这些莫名其妙的仇恨。


  或许他此刻的这种仇恨确实有理由可依,不过在某个特殊情况下,仇恨的理由已不再重要。


  夜。


  因人间太多的仇恨而变得一片凌乱,很难安定。


  夜。


  已比任何人的心情都更潮湿、浑浊、沉闷。


  夜。


  已突然像泡进毒酒里的一条蛇,僵冷、死硬、无声,却随时可以要人的命。


  独狼的独眼就和此刻的夜差不多,他陷入灯光最亮的那层苍白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立身于面前的陆元奇打量个遍。


  好像迄今为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这个蛮有趣的人。


  他打量陆元奇,眼色是那么警惕那么认真,好像在临战时寻觅对手的破绽。


  他脸上流露出很奇怪的表情。


  残忍而凝重的表情。


  他本就是个怪人,但这表情却使他怪得更彻底,更令人生畏。


  只有在他准备折磨人的时候,脸上才出现这表情。


  这表情像酒瘾般,让他显得竟有些享受。


  对他而言,折磨人的确算是一种享受。


  他准备折磨人的时候,自己才终于像真正的狼。


  凶狠狡猾而残暴的狼。


  他此刻当然是准备折磨好久不见的陆元奇。


  “一年过去,陆兄一点没变,还和以前一样守信用,身体也比以前更精悍矫健了。”


  “不是一年,是十年,满打满算的十年。”


  “对,是十年,看来我的记性仍不如陆兄好。陆兄记性这么好,实属我的万幸,我就不必当着别人的面煞费苦心地重提旧事。那件旧事真的太不堪回首,但我也得承认,是那件旧事造就了如今的我,且那件旧事又全因为陆兄而起,所以我要好好感激陆兄。”


  “你以前最不喜欢别人多说废话,如今却废话连篇。”


  “废话有什么不好?废话至少可以缓和人的情绪。”


  “我此刻的情绪不需要缓和,我来也不是为了专听你的废话。”


  “说的不错,可惜我天生慢性子,今夜又是我做东,你不妨给我面子,让我多说几句废话来解解大家的闷。你一来,大家都感到气氛很闷了,对不对?”


  傅迎城只微微含笑,不说话,觉得今夜独狼要把自己的奉君楼闹翻个底朝天,但他也实在无可奈何。


  谁料柳七太爷却突然哈哈大笑道:“不闷,哦,好像有点闷,是因为天快亮了吧?”


  天快亮了的那段时间,有人若还醒着,确实难免会闷得慌。


  但闷的永远只是人,不是剑。


  剑发热,不发闷。


  当紧握剑柄的手发热时,剑就跟着热起来。


  没有人能轻而易举地看出发热的手和剑。


  握紧剑柄的手发热时不出汗,只会逐渐僵硬。


  剑自然再怎么热也同样不出汗,只会发出越来越刺眼的光与越来越尖锐的杀气。


  感觉到这杀气与剑光的人才算是看见了剑在发热。


  此刻独狼已算是看见了陆元奇的剑在发热。


  剑锋三尺,炽热如陆元奇血管中匆匆流动的鲜血。


  剑光却如在痛苦矛盾的情绪中不停止地颤抖扭曲。


  剑未出鞘,剑光竟已从鞘口闪出。


  砭人肌骨的剑气,也竟已沉甸甸地压迫着独狼仅存的那只眼睛。


  独狼却依旧泰然自若,很优雅地笑道:“故友远道而来,风尘仆仆,快请入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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