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味可口的菜一凉就不怎么诱人了。
因为菜的香气与光泽会凝结在温度底下,对人食欲的诱惑自然也大打折扣。
只不过嘴巴一旦馋到某种境界,菜热菜凉就没多大关系了,送进嘴里有味道已足够。
今晚奉君楼隆重摆出的唯一一桌丰盛酒席,半数的菜都凉透了。
请客的主人却仍是迟迟不见。
俗话说好菜不回锅,难道还想让奉君楼的厨子们再煞费苦心地筹备一桌?
此刻食欲膨胀的柳七太爷眼看着美酒不能饮,珍馐不能尝,已是极不耐烦,极不好受。
在外谁敢这么怠慢柳七太爷?
恐怕也只有毒蛇娘子和独狼了 。
柳七太爷猛吞了几口浓稠的唾沫,斜眼去瞟依然端坐沉默的楚中原。
楚中原一张布满伤疤的脸在灯光下更显得阴森狰狞。
但柳七太爷却对他的这张脸触目不惊,只郁闷不爽地叫道:“楚大侠真有本事,真坐得住。”
楚中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冷冷道:“我不是为这桌酒席而来,自然还能等,你若已不能等,想吃就吃,我不介意。”
柳七太爷摆手干笑道:“我自然也能等了,我想这独狼至少不会晾客人一整晚,既拂了客人兴致,又荒废了满桌好菜,毕竟他在江湖中还有些名声。“
楚中原语气更冷:”他今晚非来不可。“
柳七太爷故作好奇地哦了一声。
楚中原目光如闪电凌厉地射到奉君楼门外的深沉夜色里:”因为我来了,他若不来,就只好一辈子后悔。“
柳七太爷笑道:”我本以为楚大侠绝不让人有任何后悔的机会。“
楚中原道:”你错了,我常常让人后悔,也常常让自己后悔,世上再没有比后悔更痛苦的事了。“
柳七太爷只有继续陪着笑,面对楚中原,他竟变得卑微起来,奴颜毕现:”的确如此。“
他不想再感到自己像奴才,不想再碰这颗软钉子,正要转开头,突听门外传来清脆的马蹄声。
他欣喜地道:”主人终于来了。“
XXX
谁也无法说清这夜的秘密。
为什么越接近黎明,天空的颜色就越黑暗?
只因将升起的旭日吞没了星辰月亮的每一片光。
为什么夜越深沉,大地的气温就越寒冷?
只因沉睡中的人们不再感受着血液在体内火热地奔流。
今夜,夜已深沉。
今夜,已近黎明。
奉君楼门外这条繁华的街市也冷清得可怜。
风犹在这条冷清得可怜的街市上不胜凄凉地吹着。
夜色笼罩的大地也禁不住风吹而微微地颤抖。
街道上尘土扬起,一匹神骏非凡的马冲破这寂静的夜。
这匹马似直接从遥远的月空中奔驰来的,奋蹄之间,月也受到了震动,于是掉出了荒凉无比的梦境。
夜本身就只是一场糊里糊涂的梦吧?
这匹马在奉君楼前停住,停得既稳当又优雅,马鞍上旋即翻身下来一个同样优雅的男人。
这个男人下了马,却伸出一只手朝马腹轻轻拍着,马似了解他的意思,竟扬蹄嘶鸣,独自奔入苍茫一片的夜色尽头。
夜色尽头就是黎明。
这个男人极有风度地送走了自己的马,才施施然转身迈步走进奉君楼。
这个男人是世所罕见的美公子。
风骨俊秀,神采逸飞,衣饰也很考究,浑身上下显得非常华美富贵大方稳重,步态也隐约透出不同凡响的心思。
他一举一动无不散发着他不同凡响的心思。
他绝不避讳别人看穿他的一切心思,因为他的一切心思即便被看穿了,也如谜一样深邃。
他左侧额角蓄下来一绺漂亮的长发,将左眼完全遮住。
像低垂的珠帘遮住傲娇的豪门千金一样。
这使他右眼的神情异常令人刻骨铭心,仿佛左眼的神光也尽皆吸纳于这只右眼中。
傅迎城赶紧上前含笑抱拳地迎接:”你总算来了。“
这个男人毫无惭色地回以很冷静的一笑,语气也格外放松:”路上出了点事情,把客人们的兴致都耽误了,该罚!来,傅老板也请入席,我今天是借傅老板的宝地做了东,自然当好好感谢。“
他确实是独狼,也确实是铁公子。
除了这个神秘的双面人,谁能有如此优雅的气派?
但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奸诈,反而充满了智慧,充满了细腻的心思。
他虽然没露出惭色,每个人却都不埋怨他。
柳七太爷忍不住在心中暗想:希望关于他处事对人的那些可怕传闻是假的。
正这么想着,正要长长松口气,另五个字又厉电般闪出脑际——
人不可貌相!
外表和善,内里阴险的人往往才最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