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面目模糊
方方没说话,拿出了其中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取证之后拍的,邹桦的尸体躺在解剖台上,脸部摔得面目模糊,胸腔已经缝合好。
他知道孙继不解,提示道:“问题出在这个长度上!尸体是在市局法医部解剖的,统一规格的解剖床,长度大约为2.21米,这张照片里,尸体头部顶住上方,脚部离开下方距离很短,目测大约只有30到35公分,也就是说尸体的身高大约有186至191公分。”
孙继缓了缓神,重新翻了翻资料,皱眉道:“你是说这个身高有问题?但是邹桦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过体检记录,更新的资料虽然是176,但是说不准人家发育晚后来居上呢?单凭这一点,没办法肯定尸体有问题吧?”
方方早准备他有这一问,嘿嘿笑着甩出了下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生活照,照片中的邹桦,刘海微微有些长,没有像一般发廊小弟一样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穿着红毛衣戴着红围巾,大概是圣诞节的时候拍的。
他的身后,有一个维尼熊的卡通雕像。
方方镇重地说:“这个地方,大家都认识吧?市中心华达购物大厦,本市生意最好的综合性购物大楼之一,这个维尼熊的雕像是2009年造起来的,当时很多人去照相,我也陪我侄女去过,还因此负了伤。”
孙继和他是警校同学,目光了然,“啊,就是那次……”
方方脸有点红,解释道:“当时人很多,拍照的时候我抱着侄女,旁边正好有个玩轮滑的男生路过,不担心摔倒撞到了我。我手里抱着孩子也没法平衡,于是一脑袋砸在了雕像上。”他站了起来,比了比高度,说,“我当时撞到的是维尼熊突出来的耳朵,所以伤势不轻,还去医院缝了针。”
孙继也默然了。
方方身高180公分,撞到的是维尼熊的耳朵。而照片里的邹桦,高度明显还与熊耳朵有一定的距离,超过10公分的身高差,这具尸体真的是邹桦?
会议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好心过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忙可以帮的赵院长敲开门,看到一群看死人照片下饭的大老爷们儿,默默带上了门。
梅孔拙脸上有一些潮红,显然烧还没退,胃口不是很好,连陶德了特意给他点的皮蛋粥都没有多吃几口。
“说说失踪的那几个受害人吧。”他率先开口结束了前面那个话题,“是怎么发现的?”
方方应了一声,翻开资料。
“网络传闻刚刚出来的时候,市局基层就统计过数据,近几月华阳市内仅有失踪儿童一名,并没有符合描述的单身女性失踪报案。”
“但考虑到事件特殊,参考过往资料,有特殊癖好的凶手,如果犯罪行为没有成功实施,再次犯案有很大几率会选择之前的受害者,于是我找到联系资料,提醒她们要注意出行安全,或者干脆去亲戚家躲避。”
“然后我就发现,四位女性,除了获救后就精神不正常的陈露,其他三个都已经搬家,只有一个目前还在华阳市,就是李妍丽。她是个自由撰稿人,租房独自居住,我打她的手机没有打通,找到房东的联系方式后,拿到钥匙开门,结果她也失踪了。
“看过小区录像后,发现她两天前的早上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当然,现在我们知道了,她昨天来过三院,但出门是市郊,没有监控,她也没有搭乘出租车,可以说又是杳无音信。
“其余两名受害者,一个叫苏晗,画家,石璞村案发后搬去彤市和家人居住,两年前母亲病逝,就剩她独自一人。同样是手机无人接听,我设法联系了她画廊的朋友,发现她本月九号左右回到华阳市参加朋友的画廊揭幕,之后就没有音信。因为她近两年性格孤僻少与人接触,所以没有人察觉异样。我查过,本月华阳市根本没有新开的画廊,这位所谓的‘朋友’,身份成谜。
“另一受害者鲁小燕,案发后搬去临县做了美院的兼职老师,因最近无故旷工太多,刚刚被学校开除,租住房屋内没找到人,邻居说她至少有四五天没有回来了。但因为鲁小燕是个驴友,经常一出去就是一两个月,所以邻居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我调出了三人的通讯记录,发现她们失踪前并无任何可疑通话,失踪后手机就再也没有向外拨打过。她们要么是没有使用手机,要么就是已经更换了新的手机,从这条线上,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围坐在桌子旁的几个人都觉得有点坐不住了。
在这个当口,前受害人集体失踪,目标性这么明显,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梅孔拙看出了几个人的不安,沉声说:“先不要慌,理清思绪,一步步来。就经验来看,凶手要完成其犯罪行为,需时很长,不是一两个星期就可以完成的,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破案——要快,但是一定不能急。”
他说完,迅速开始布置任务。
小王和李弗留下来等陈露苏醒,顺便实施保护。方方继续跟进几个受害者的状况,筛查通话记录以及查清最后出现的地点。孙继仍旧跟着梅孔拙,下午赶往石璞村案发地,进一步搜取资料。
一顿工作会议先后不过20分钟,但效率惊人,等赵院长回到会议室,里头已经人去楼空,连垃圾桶都被清干净了。
剩下两个人高马大的男青年迎了上来:“赵副院长?孔队他们还有调查任务,已经先走了,陈露的病房在哪里?接下来几天里,我们会保护她。”
六 重返旧地
趁陶大少去取车的工夫,孙继和梅孔拙两个人坐在门口的沙发上休息。
碰巧电梯间下来一个小护士,穿着粉色的护士服,年纪看上去很小,推着一辆护理车,跑过去和前台的护士小姐讲话。
梅孔拙忽然站了起来,朝两个姑娘走了过去。
前台的护士刚刚接待过他俩,笑着说:“梅队事情办完啦?这就要走了?”
梅孔拙点了点头,转过头向那个年轻的小护士轻声说:“请问有酒精棉球和包扎的纱布么?”
小护士显然很乐意和他搭话,甜甜地道:“有呀。”她转头从护理车里拿出了袋装的棉球和一些纱布,还贴心地装了个小袋子递过去,“帅哥拿好。”
梅孔拙郑重道了谢,回到沙发上坐下,似乎疲累至极,就差没睡着了。
孙继看他去拿纱布,才想起方才陶大少还光荣负伤了,不过一伙儿人都没太在意,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试探着说:“梅队,这陶大少,脾气挺怪的啊。”
梅孔拙眼睛都没抬,“嗯”一声。
孙继见他不排斥这个话题,继续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梅孔拙轻声道:“他是我师兄。”
孙继一看他谈话的兴致不高,也悻悻地闭了嘴,旁边那护士小姑娘却忽然“蹬蹬蹬”跑了过来,上上下下看了梅孔拙几眼,兴奋地道:“帅哥,听安安姐说,你是警察叔叔呀?”
梅孔拙笑着点了点头。
小护士问:“你有工作电话吗?能要一个不?”
梅孔拙温和地问:“你要警察电话做什么?”
小护士笑嘻嘻地说:“用处大啦!万一被人骚扰什么的,我都可以求助嘛!”
梅孔拙也笑了,拿出笔在小护士准备好的本子上写了一串数字,补充说:“有情况打这个电话,能找到我。”
小护士欢天喜地地捧着本子走开了。
孙继在旁边黑着脸,委屈地说:“梅队,那是我的电话吧。”
他苦还没诉完,外头陶大少已经在按喇叭了。孙继不敢继续说了,苦哈哈地上了车,还被迫看了一出兄弟情深上药的戏码。
期间陶大少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别扭,死活也不肯洗伤口,梅孔拙却显然对此很有经验,软硬兼施,最后成功地把受伤的那只手给包上了。
孙继秒懂:瞧这架势,要是刚才大家都在的时候要给他包伤口,他还不得炸毛?队长观人入微啊!
下午三点多,他们一行三人终于到了石璞村。村子属于零几年村基建设项目的时候第一批得益的,十几年前就通了公路,进村路上一水儿都是红白两色的小别墅,特别精神漂亮。
邹桦当年的房子在村东侧,陶德了搜集的资料里有具体地址和照片,三个人把车停在了村口的停车场,徒步进了村子。
石璞村案发后,周围邻居大概都觉得不太吉利,三个人找到房子的时候,发现周围的房子基本都已经被拆除,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
孙继看着面前明显很破败的两层小楼,打了个寒战,低声说:“这房子看上去有点邪性啊。”
陶德了揶揄他:“那你别进去,门口守着?”
孙继白了他一眼,乐颠颠跑上去检查了一下,发现大门虽然锁了,一楼窗户的把手却松脱了,当下利索地翻进去,从里面开了门,讨好地把他英明神武的梅队迎了进去。
一楼原本应该是大厅和厨房,家具散落一地,完全没有整理,下午的阳光很亮,不过因为房子内部没有照明,又实在破败,所以看上去的确有点阴森。
厨房的走廊旁边,有一条很小的过道,过道尽头有一道楼梯。
孙继小声说:“根据资料,当时邹桦囚禁五位女性的地点就是在二楼的两间卧室。”
梅孔拙没多说话,带头往楼上走。楼道很窄,旁边是很难看清楚花纹的壁纸,环境有点压抑。
孙继走在第二个,摸了摸鼻子,正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前面的梅孔拙却忽然停下来了。
孙继正紧张呢,赶紧问:“梅队,怎么啦?”
梅孔拙摸了摸下巴:“看到了个挺有意思的东西。”说完,他一侧身,一样东西就露了出来。
孙继一看,差点没叫出声来。
只见小楼梯转弯的地方,挂了一幅画,由于光线阴暗,只隐隐约约看得见个轮廓,尽管如此,仍旧给人很大的视觉冲击——画里是一头扭曲的牛羊类的动物,脖子以上被砍去,但用一种类似兽枷的东西夹住了。
画面上是铺天盖地的红色血液,似乎浓浓的血腥味正扑面而来。
孙继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顾忌身后是陶大少,硬是站住了没往后退一步,隔了好几秒钟,才叫了起来:“这画的是什么鬼玩意儿?”
梅孔拙已经在往上走了,后面陶德了瞟了一眼油画,说:“临摹弗兰西斯·培根的。”他又看了眼,补充道,“不过和原画差异有点大啊,线条和色彩一会儿整齐一会儿凌乱,要我看,只有三种可能。”
孙继心有余悸地往上走,嘴巴里不由自主地问:“哪三种?”
陶德了说:“第一,严重的精神病患者;第二,羊癫疯;第三种是我觉得可能性最大的。”他也像梅孔拙那样摸了摸下巴,颇有意味地说,“就是吸毒者。”
孙继的心吊了起来,小声说:“你是说,邹桦吸毒?”
陶德了摊了摊手:“不知道,不过这是个调查方向。”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二楼,梅孔拙正在打开两边的窗户,让更多的光线透进来,好将二层的一切看得清楚一些。
二楼上去也是一条走廊,木质地板常年受潮,一踩上去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走廊的左边是窗户,右边有两扇门,应当就是事发时囚禁女人们的房间了。
梅孔拙推开第一扇门,窗户是打开的,房间里没有什么陈设,弥漫着一股长期无人居住导致的霉味,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空间里,曾经长时间囚禁过五名女性。
孙继捧起从车里拿过来的资料,一边看照片,一边解释道:“第一间房间原本应该是个儿童房,面积很小,邹桦小时候住在里面,父母相继去世后,他把里面的单人床搬走了,平时可能堆放一些日用品,案发的时候,他把里面的东西都搬空了,用铁链将五名女性铐在房间里。”
他读完资料里的内容,又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走到了窗户前。
窗框是铁的,外面装了防盗栏,继续说:“当时铁链一端都铐在了防盗栏的铁条上,因为五名女性都不同程度被喂服导致昏迷沉睡的药物,所以平时很少挣扎,也很难呼救。但事发当晚邹桦没有回来,也没有及时喂食药物,所以其中的一名女性,也就是画家苏晗恢复了部分神智,大声呼喊后,四人得以获救。后来在邹桦的尸体上,发现了铁链的钥匙。”
他挠了挠脑袋,转过头来,问:“不过有一点我不大明白,这拴人的铁链打哪儿来的?外面还有卖这个的?不嫌太打眼么?”
这个问题还挺尖锐,过了好半天,陶德了才干咳了一声,低声说:“搜查队在底楼储藏室里还找出了不同规格的铁链若干条,还有皮鞭、蜡烛和……一些特殊服饰。”
孙继回过神来,又忍不住骂了句:“变态。”
陶德了笑了笑,说:“这么个变态,居然没在犯罪期间侵犯那几名女性,这说明他是个很有原则和自制力的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