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晶莹水灵的大眼睛瞬间又弯成了柳叶。
纵然没有熟悉的红衣在身,但是,却也能看得出来,这便是那个消失了很久很久的美少年,碧波。
片刻后,碧波抬手挥了挥宽大的衣袖,面前金盆中的景象瞬间消失,恢复成了清透的水面。
抬手轻轻摩挲上自己的尖俏下巴,抿着唇角轻笑道:
“有趣……有趣。江湖之上都说你已逝去,就连他都亲口承认你已不在。原来你在这里。既然你想趟入这片浑水,那索性就帮你这一次。”
这时,门外有三道击掌声传来,是殿外侍候的小童。
碧波轻轻咳了一声,作为应答。
只听门外小童恭恭敬敬地轻声禀报:
“国师大人,皇上请您去乾盛殿一趟。”
碧波点了点头,转身来到矮几前,随手拿起一旁放着的一根木质发簪,挽起一头蓬乱的长发,轻声道:
“知道了。准备轿辇,我们这就出发。”
……
越国皇宫,乾盛殿。
坐落于龙威宫后侧,是历代越国帝王御用的批阅奏章,宠幸宫妃的办公休息场所。
层层琉璃珠帘后面,年轻的皇帝整一身明黄常服坐于锦榻上,双肘支在面前的案几上。
双手慢悠悠地揉着两边的太阳穴,安静地闭目养神。
在他身侧,巨大的鎏金香炉里,龙涎香悠悠地飘散开来。
宫装的内侍轻手轻脚地地走过来,俯下身悄声禀告:
“陛下。国师大人求见。”
年轻的皇帝瞬间睁开眼睛,思考了下点了点头,道:
“宣。”
内侍俯身应答一声,手中浮尘一甩,一声吆喝:
“宣国师——!”
层层珠帘打起,一身天蓝色的宽大衣袍,行走带风的国师大人踏着殿内柔软的厚厚地毯,大步走了进来。
蓝色的衣袂翩翩,脸上的神情矍铄,一对微弯弧度的柳叶眉毛也适时地稍显平整。
敛袂,弯腰,行礼,一气呵成。
“微臣见过陛下。”
皇帝抿着唇角一笑,连忙抬手虚扶,略带责备地说道:
“哎,国师与朕多年兄弟了,怎么还这么拘礼。快快坐下。”
国师赧然一笑,跪坐在皇帝的案几前,出声询问道:
“不知,今日陛下召臣前来……”
皇上一抬手,爽朗一笑,打断国师的问话,悄声把脸凑近了国师,问道:
“朕听闻,那揭皇榜的少年终于肯去兵部接旨了?”
国师稍一迟疑,便点头应道:
“是。今日辰时,那少年方入兵部。”
“这样好,这样好。”
皇上频频点头,继续问道:
“朕,是想问问国师。依你所见,这少年如何啊?”
国师听完,笑容微微一个凝结,收敛了神色,慢慢滴说道:
“皇上,这少年乃是应璇门下。近几年来,应璇才人辈出,可堪重用。但臣以为,陛下不要过早给与此少年太高的荣誉和地位。一来,身份地位过于高贵,朝中老臣怕是多有不服,于朝堂不利。二来,这少年年轻气盛,盛宠更为不妥。臣以为,只要静观其发展即可。”
皇帝听完,赞同地点了点头。
国师恭敬地低头行礼,嘴角却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小狐狸,这头给你起好了。
日后,仕途艰险,能不能走得长远,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
兵部。
议事大厅右侧墙上,悬挂了一大张泛黄的越国西地地形图。
这正是越国西方与凌国南方所交接的潜诏原,亦是目前两国交战的主战场。
四五个须发花白,身着便装的老大臣,正拥挤的站在这张地图前面,指指点点叽叽喳喳。
还不停地拿着各种颜色的笔在地图上圈圈点点,随后又摇着头,尽数涂抹掉。
反反复复,如是而已。
看样子,很是激烈啊。
这几位老大臣,似乎正为了什么事而耗尽气力,吵得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简直不可开交。
在他们身后的另一侧,靠墙的地方放着的是一排书架,上面各类兵部书籍排列其上。
一张巨大的大方桌,堆叠着不少军事情报和散落的文件书籍。
此时在方桌的两头,安静地各坐着一个人。
看起来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而且相当的碍眼。
左边的一个人,一身深色锦服,板着一张脸。
左手握着一只兰花茶盅,右手漫不经心地翻着一大摞潜诏原前线发回来的军报。
似乎,他并不关心那群老大人声嘶力竭地讨论的问题,而是更加关心,军报上反映出来的一手军情。
一双目光深邃的眼睛,迅速在一页军报上一扫而过,一目十行。
忙碌滴翻看军报的同时,还不忘抽空瞥一眼右手边的那位。
右边的那位,一身青色的布衣,看起来,就像是个来兵部这里混吃混喝的街头小混混。
此时完全没有受到正对面那群老大臣们“叽叽喳喳”争吵的噪音干扰。
伸着两只胳膊,半张脸枕在桌子上,张着嘴,正睡得口角流涎。
此刻,鼾声大作,源源不断的口水打湿了桌面上的一页大纸。
那高枕无忧的姿态,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一毛钱关系。
就在离他不远的窗外,靠着院墙栽种着的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把一根粗壮的树枝伸到了窗前。
就在这树枝上,大喇喇地站了一只羽毛发红的长尾巴大鸟,正抻着脖子摇头晃脑地“唧唧喳喳”地对着天空使劲叫唤。
那频率与大堂里地图前争吵的一众老臣们如出一辙,只不过是慢了一个八拍而已。
……
“咣——”
突然,大方桌这里在左边落座翻看军报的这位锦衣男子,把手中的茶盅狠狠滴往桌子上一撂。
巨大的声响,震得地形图前争吵的一众老大臣们,顷刻间集体闭了嘴。
齐刷刷全体回过头来,瞪着眼睛,一脸茫然滴看向这位锦衣男子。
锦衣男子敛袂站起身来,把手头的军报搁在一边。
抬起头,扬起一脸和善的笑,对着几位大臣道:
“诸位大人。”
面前的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将,老谋士,脸上都颇有不爽之态。
纷纷端了架子,一脸探究地居高临下看着锦衣男子。
锦衣男子在这种犀利的目光环视下,依旧丝毫不畏惧,只听他不卑不亢地继续询问道:
“想必诸位大人激烈讨论了这一上午,也应该对这前方战事有了些许定夺吧。还请诸位大人,赐教。”
“这……”
一句话,让一众老臣们尴尬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都是张着两只手,抖了抖衣袖。
全然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锦衣男子轻蔑一笑,抬手抱拳行礼道:
“下午金翼军振翅营新兵集合操练,杨将军把整队训练的任务交给了在下,也算是种历练。恕下午的会议在下不能出席,告辞。”
说着,锦衣男子大气地一甩衣襟,刚要迈步,又忽然想起了什么。
身子堪堪顿了一顿,转过身,扫了一眼那在右边桌角睡得正香的青衣少年。
回头对着几个老大臣道:
“对了,还要麻烦诸位大人,帮我叫醒你们选出来的这位——‘国士’。”
抬手一指在右手边睡得不省人事的青衣男子,故意加重了“国士”两个字的语气。
这才迈开步子,在众人集体错愕的目光里,跨步离去。
众人目送锦衣男子出了大堂的门,连忙跳着脚挤到桌子右脚一叠声呼唤道:
“国士大人……”
“大人,醒一醒……”
“大人,大人?再不醒可就要传午膳了……”
“啊?午膳……?”
国士大人突然睡意朦胧地抬起了头。
……
就在锦衣男子风采矍铄地跨出大堂大门的一刻,突然感觉额头上一凉,下意识地抬手一抹。
粘糊糊的一小坨,递到鼻尖细闻,闻起来还是臭烘烘的。
抬起头。
只见刚才在树枝上站着的那只红羽毛的大鸟,此刻正站在他头顶上的一根横梁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眼神异常倨傲,那神情颇有得意之势。
锦衣男子冷哼一声,无视这只鸟的存在,甩袖离开。
“赤鸢儿,你再有一次把屎拉我头上,我就把你送进御膳房……不,敬事房,直接阉了你这只公鸟……”
听完远处传来的这句话,横梁上的那货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呲牙咧嘴地对着男子离开的方向抖了抖全身乍起的羽毛。
眨了眨眼睛,开口尖叫几声。
老子近日菊部有阵雨,你出门不带伞还怨我了?
下次见到你,果断雷阵雨夹雪!
这只鸟名唤“赤鸢儿”,和上回说的从太阳里飞出来的黑色的大鸟是同一只。
逆光飞行,自然变黑。
他与那青衣少年同时出现在兵部,据说是那少年的爱宠。
自从他和他的主子霸气嚣张地踹门出场之后,整个兵部对他们都恭敬有加。
尤其侍卫队长,更是每日晨昏定省,过来给这只鸟主子请安问好。
不过,也有人不搭理他这一茬。
比如,那固定每日会被赤鸢儿赏赐一坨屎的锦衣男子。
……
兵部,一直是整个朝廷最为和谐共荣的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