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行刺时的莽撞与草率，对于司马宁受审时不畏权势、反客为主的气度，赵昭婷倒是颇为欣赏的。
“司马宁，”只听刘裕这样说道，“不要跟朕扯那么远！朕只想问你一句，一百五十多年之前，这大晋的社稷，又是从何而来呢？”
司马宁先是抬眼望了一下上方，再过了好一会儿，依然是一言不发，微微低下了头。
赵昭婷暗自寻思道：一百五十多年之前，司马炎挟祖父、伯父、父亲之余威，胁迫当时的曹魏皇帝“禅位”，大晋社稷由此而来。多年以后，偏安一隅的晋室，也依葫芦画瓢，“禅让”于当时权臣刘裕刘大将军，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吧？再说了，当初，大汉王朝的最后一个皇帝，也是禅让于曹操之子曹丕的。由此看来，这么多的“禅位”，除了有某种巧合，更给人以某种轮回、报应之感！
在场的这些文武大臣，对于这些改朝换代，总不至于一无所知吧？
那么，他们为什么不想着为司马宁分辩几句呢？或许，在内心深处，对于“成王败寇”的说法，他们也还是认可的。再说，为一个落魄王孙说好话，除了招来圣上的猜疑、忌恨，又有何益呢？
“司马宁，”“刘大将军”狞笑道，“到了这一刻，你又作何感想呢？”
司马宁喟然长叹道：“今晨出门之前，这样的一幕，本王不是就没想过！唉，无力回天……”
在场的文武大臣心头一愣：司马宁这样说，多半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此外，既然他不开口争辩，也不求饶，似乎也就暗示着，他早已死心，就此听天由命了……
霎时，整个大堂出奇地平静，在场的每一个人，真的是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司马宁的生死荣辱，就全凭圣上的一句话了。
“圣上，”突然，只听赵昭婷这样说道，“属下有一事相求……”
此时此刻，刘裕只想着如何治罪于司马宁：若单说一个“杀”字，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了。只是，如何堵住世人之口，如何让众人心服口服，如何能够杀一儆百，只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于是，赵昭婷的这句话，倒像是替他解了围似的，让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至少，也可以让他多赢得一点权衡、思索的时间。
“昭婷，”刘裕这样说道，“有什么话语，不妨直说。”
暗暗地吸了一口长气之后，赵昭婷缓缓说道：“这几年，属下承蒙圣上厚爱，跟随圣上左右，也算是庶竭驽钝，做了一点小事。也正因如此，圣上言及论功行赏之际，属下总觉得，自己也就是尽力而为而已，再加上人微言轻，也就不敢厚着脸皮，说那些与论功行赏有关的事情。不过，此时此刻，属下也算是开窍了吧。因此，当着场上这些文武大臣之面，属下有心要领受圣上的封赏……”
她的这一席话，尽管稍显冗长，不过，那些文武大臣，还是听得懂的。
那就是，希望圣上能够就此论功行赏！
这层意思，刘裕如何能够不洞若观火呢？
只听他哈哈一笑：“昭婷啊，你说说看，你需要朕怎样封赏于你？”
这一刻，他是这样想的：这姑娘，以前朕跟她说起论功行赏之事，大概是觉得有点难以服众吧，她总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甚至觉得有私相授受之嫌。现如今，她当面说出来，自然就是想着要堵住众人之口了。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她想借此机会，让萧正涛青云直上。其实，对于朕来说，这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毕竟，她并不是那种居功自傲、狮子大开口之辈……
“圣上，”只听赵昭婷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希望，你能够将这两个年轻人赏赐于属下！”
“啊？这……”刘裕一时惊愕不已。
与此同时，在场的文武大臣，一时半会儿之间，也是大眼瞪小眼的，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就连所涉及到的司马宁、司马婧兄妹，也是神情错愕。
刘裕很快回过神来了，暗暗地吐出一口长气之后，他这样回应道：“昭婷啊，朕既然已经答允在先，自然也就按照你所说的办了……”
确实，身为九五之尊，一言九鼎的圣上，是不可能在群臣面前食言的！
司马宁总算反应过来了，只见他拱手致谢道：“司马宁，愿意听从赵姑娘吩咐……”
赵昭婷摆了摆手，神情凝重：“司马宁，当着场上诸位大臣的面，你给圣上一句话吧！”
这已经是唯一的活命机会了，司马宁如何还能轻易让它溜走呢？
“草民司马宁，谨向圣上保证，有生之年，决不涉足这京城半步！”司马宁这样承诺道。
刘裕的脸上，一时喜怒难言，阴晴不定：就这样放走这两个刺客，着实心有不甘。只是，如果再审讯下去，如果对方执意要让那司马德文出场对质，只怕也难以收场。当然，更为棘手的是，自己既然答应了赵昭婷，作为司马宁兄妹的主人，她自然可以随意处置自己的两个仆佣。作为皇上，如果自己就此失信于人，以后的日子里，又有何面目诏令天下呢？
“好吧，司马宁，这些话，是你自己说的，可要记清楚了！”刘裕缓缓说道。
再过片刻，他朗声说道：“刘立兴，萧正涛！”
“圣上，属下听令！”刘立兴、萧正涛说着，拱手抱拳，等候刘裕发号施令。
“你们，你们两位，”刘裕缓缓说道，“各点一千兵马，即刻礼送司马宁、司马婧兄妹离开！”
至此，场上众人，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皇上既出此言，至少，这司马宁兄妹俩的性命，是保住了。皇上拿得起、放得下，单单就是这样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就显示出他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一面。照此看来，他能够荣登九五之尊，绝非幸致！
“哦，还有，”刘裕接着这样说道，“我们要记住，这个命令，一直都是有效的！因此，二位将军及其手下，一旦在京城发现此二人的踪影，可以先斩后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