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职业
“301房住着什么人?”
陈经理用手机查询后回答:“一位名叫张文的年轻男子,职业是网络工程师,29岁。不过,李鱼的事吓着他了,他刚刚已经申请退租,估计明天就会搬走。”黎原叹一声,他知道今晚李鱼被斩首的事情会立即传遍公寓,租客很快就会跑光。“敲门,我们进去看看。”
陈经理敲了几分钟,都没人应门。黎原命令:“直接开门!”陈经理迟疑了下,输入管理密码,开了门锁。黎原和小勤闪进房间,里面灯亮着,空无一人。这是一套二房二厅,客厅都是公寓标准陈设,主卧有一些简单的床上用品,写字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依然亮着,显示的是李鱼的直播室。
黎原和小勤没有发现疑点,回到李鱼的房间已是凌晨时分。陈俊嘉不在,想必他离开拘留所后并没有回家。黎原睡意已浓,和衣半躺在李鱼的床上,女人的床软软的,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他看见王小勤也跟了进来,拍拍床沿:“过来一起睡吧?”王小勤“咣当”关上门,去客厅沙发躺了下来。
这是一间很小的房间,门窗紧闭,四面墙挤压过来,令人窒息。黎原打开空调,关了灯。空调的咝咝声在黑暗中有如毒蛇的信子,不时扫到黎原身上。睡在割喉女尸的床上,恐惧感、压抑感终归没能盖过困意,黎原慢慢睡死过去。
黎原是被王小勤的惊叫声惊醒的,他冲出房间,打开灯时,看见王小勤披头散发坐在沙发上,眼神涣散,眼角带泪,脸上写满了恐惧。她扑进黎原怀里,急促地说:“有人!有东西!”黎原环顾客厅,没有看见任何人或东西。他扶小勤坐回沙发:“只是一场噩梦,没事的,你看什么东西都没有。”
“有,一定有!在墙里。”王小勤指着沙发紧靠的墙。
黎原惊异地看着王小勤,她虽然惶恐不安,但眼神十分坚定,不像是噩梦后半睡半醒的状态。黎原于是关了灯,抱着王小勤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小勤仍在瑟瑟发抖,阳台外有微风吹进来,带了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两人默坐十来分钟,慢慢恢复平静的小勤身体又突然僵硬,右手猛然抓住黎原的腰眼,指甲嵌进肉里,但黎原却没有感知到痛,因为他听见黑暗中传来风吹过空洞的声音,以及遥远却又近在耳边的窃窃私语,如泣如诉,带着幽怨和一种令人失重的空灵,萦绕在耳边。这时还传来老人蹒跚前行,脚板在地面拖行的声响,一步又一步,离他越来越近。强烈的恐惧袭来,他一把跳起来,打开了灯。
房间里一无所有。
4.诡异的IP
一直到天亮,黎原和王小勤都不敢再关灯睡觉。
黎原意识到几十年前的鬼屋传说并非空穴来风。光复楼在光复之前,还有一个名字叫“大日本帝国军事技术研究所”。它作为绝密军事单位被重兵把守,日军败退时将文件全部焚毁,对于它的功能迄今为谜。这起网络直播谋杀案,先出现日本的直播IP地址,后出现类似于恐怖组织的行刑者,带有一些国际化特征,小小的李鱼怎么会招惹上这些人?
黎原和小勤走出蛇口公寓时,看见一群租客围在公寓前台,吵着要解除租约,还有很多人直接拖着行李离开。黎原皱了皱眉,又见罗拉拉和悦来城公寓老板刘金城从街对面的大楼走出来。当刘金城看到蛇口公寓这边的退租大军时,不禁得意洋洋:“黎总,你的租客怎么一大早全往我悦来城跑?对了,还有你的女人!”罗拉拉非常配合地挽住刘金城的手,笑得像朵花一样:“黎总,您可真早,哟,还有我们的女警官,昨晚开心吗?”
黎原怒气上冲,低头四处打转,竟然从地面捡起一块砖头来。罗拉拉急忙拉着刘金城上了一辆法拉利,砖头直飞过去,可惜落在了快速起步的法拉利后面。刘金城探出头来又喊一声:“你们俩下次开房,上悦来城,打五折!”
王小勤羞红了脸,嘀咕一声:“罗小姐真是奇女子,不过黎先生您也太不庄重了,怎么能当街丢砖头?”黎原怒气冲冲地上了车,带着王小勤往家走。这时,刘警官的电话来了:“IP地址破解了。”
“正是时候,真实地址位于哪里?”黎原激动地问。
“蛇口公寓一单元302房。”
黎原踩了急刹:“什么?就在李鱼的房间?”黎原和王小勤都惊呆了。李鱼失踪后,仍然在房间里直播,并被割喉?这个结论虽然匪夷所思,但也解释了其他一切疑点,比如监控系统显示李鱼没有离开过,室友陈俊嘉的口供也确证了这一点。可是为什么看不见?
黎原决定返回蛇口公寓。他通知陈经理调取李鱼被割喉至他来到蛇口公寓期间,一单位301、302房上下楼梯间摄像头的监控视频。画面清晰看到直播结束不到10分钟,陈俊嘉提着两个垃圾袋下了楼。不久,他返回房间,又提出两袋垃圾,之后又陆续搬出一些纸箱,显然在搬家。大约在黎原抵达蛇口公寓前20分钟,又看到301房张文慌慌张张地下了楼,径直跑了。王小勤暂停画面,指着陈俊嘉手里的垃圾袋说:“那很可能是……李鱼被分尸后的肉块。”
陈经理听到差点吐出来。黎原惊了一下,反问小勤:“第一次直播后的两天,李鱼藏在哪里?”
王小勤摇摇头。黎原脑中电光石火,立即冲上三楼,打开了消防箱。消防箱已有些松动了,差点被黎原从墙上拽下来,里面依稀有血迹。消防栓不大,但如果取走水管、斧头,塞进个头不高的李鱼是有可能的。王小勤恍然大悟:“前两天罪犯一定将李鱼捆绑后藏进消防栓了,将她杀害后,又用斧头将她分尸运出公寓。罪犯是……”
“陈俊嘉!”黎原和王小勤异口同声道。
“你是同犯!”王小勤对黎原怒目而视。她立即通知警局派人追查昨晚的垃圾清运情况,并从消防箱提取指纹与DNA,同时抓捕陈俊嘉。之后案情势如破竹,刑警果然在消防箱内提取到李鱼的指纹和血迹,并在302房的浴室新提取到她的血迹。证物能够佐证王小勤的推测:陈俊嘉绑架李鱼,开始第一次直播后,取出消防箱里的水管、斧头,用箱包包裹带到公寓外存放,然后将李鱼囚禁消防箱。昨天他被黎原保释后再次作案,杀害李鱼,并在洗手间将她分尸,在黎原抵达蛇口公寓前及时分批运出。遗憾的是,昨晚的垃圾已被送入垃圾焚烧场,李鱼的尸块找不到了。
出于对租客负责的态度,黎原参与了刘警官、王小勤对陈俊嘉的审讯。小勤不想废话,直接将证物报告扔到桌面:“招了吧!”陈俊嘉脸色苍白,他扫了一眼证物报告,抬头看见黎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黎先生,请救我出去,李鱼不是我杀的。”小勤翻开证物报告,大吼:“除了你杀人的证据,我们还查到案发前几天你和李鱼的聊天记录,你指责她侵入路由器,限制你的网速,你们互相谩骂诅咒对方。这就是你杀人的动机!”
“只是一次日常的争吵,我怎么可能杀人?”陈俊嘉大声分辩。
小勤指着报告说:“这些证据你怎么说?不管你认不认罪,这些都足够判你死刑,如果你坦白,还有可能争取缓刑。”陈俊嘉面如死灰,绝望地说:“你们可以杀我,但我不会为我没干过的事认罪。”
黎原突然发问:“你为什么用垃圾袋装运行李?”
“那天晚上……我想要尽快搬离,可是找来找去,房间只有一些垃圾袋和纸箱。我的皮箱和背包都找不到了。”
“你说自己没干,那我给你一分钟说服我。”黎原说。陈俊嘉一怔,低头思索。黎原则用酒瓶轻敲桌面:“55、54……30、29……”
“我自小家教严格,从不打架,也很少跟人发生争吵……”
“10、9……”
“李鱼很漂亮,我曾想追求她,经常幻想跟她做爱……”
“时间到!”黎原打断他,面色沉重地走出审讯室。陈俊嘉面露绝望,眼泪哗哗往下流。
5.恐怖地下室
当晚王小勤就接到黎原的电话,让她马上赶到蛇口公寓。她赶到时,看见昏暗的路灯下,黎原、刘警官、罗拉拉、陈俊嘉、陈经理正站在公寓后方的空地上,还有一个日本人。黎原介绍日本人名叫大雄健三郎,日本大雄投资株式会社会长,蛇口公寓投资商之一。
黎原开始发表演讲:“我相信杀害李鱼的凶手不是陈俊嘉,一定另有其人。首先从陈俊嘉的过往记录来看,他的租住记录良好,鲜与人发生争执,又怎么会因为一次口角,就杀人分尸呢?其次,李鱼之死显然经过周密策划,不符合激情杀人特征。李鱼作为网络女主播,还在被‘绑架’后,做过两次网络直播,但在李鱼房间没有发现直播设备,这说明她不是在302被杀,而是带着直播设备离开了房间。而且李鱼被绑架后第一次直播时,脸颊有两条眼泪冲出来的黑线,但第二次直播时不见了,明显有补妆。我想,没哪个女人面临死亡威胁时还有心情补妆吧?”
王小勤讥讽:“陈俊嘉口供显示他觊觎李鱼美色,有意追求她,求而不得蓄意谋杀合情合理;至于直播设备,很可能被陈俊嘉藏起来了;李鱼被囚禁两天两夜,屡遭性侵,其间清洗身体也是正常的,妆容发生变化不能作为推理依据。”
“如果是奸杀,陈俊嘉是不会上网直播的。”黎原摇摇头,“网络直播是为了扩大影响力;将IP地址伪装成日本IP,以及将杀手装扮成恐怖组织,是为了转移警方注意力,扩大新闻效应;而陈俊嘉在搬家当晚背包、皮箱全部失踪,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迫使他不得不使用垃圾袋,制造他在抛尸的假象。所有证据全部指向陈俊嘉,太完美了,更像是一桩精心策划的栽赃陷害案。”王小勤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如果另有其人,还会有谁能进入李鱼房间实施绑架?直播并杀害她?又如何抛尸?监控系统可是你设计安装的。”
“李鱼没有死。”黎原的话让大家惊呼出声,“她就在这里!”他指向已被封闭近一年的地下室。
“这怎么可能?”大雄健三郎用生硬的中文说,“地下室没人能进去。”黎原说:“我在一单元3楼发现消防箱已经松动,这提醒我,人是可以通过移开它,从垃圾通道进入地下室的。”
刘警官抹抹脸:“等等,你的意思是李鱼从垃圾通道爬进阴暗的地下室,直播被杀?栽赃陈俊嘉,这一切都是她吸粉的手段?可是这样吸来粉又有什么用?她一‘死’,粉丝也就全散了。而且‘杀手’是谁?”黎原微笑:“李鱼的终极目标当然不是为了吸粉,而是为了整垮蛇口公寓。‘杀手’嘛,就是301房的张文!”
大家都惊得张大了嘴。
“张文是蛇口公寓唯一能逃避监控,与李鱼联系的人。我在他房间发现了路由器,他的职业是网络工程师,完全有能力为李鱼伪装IP地址。” 黎原自信地说,“只要打开这道门,就会真相大白。”
大雄健三郎站出来,坚决说:“不行,地下室是潘多拉魔盒,一旦开启,蛇口公寓就全毁了。”“蛇口公寓已经被毁了,如果不打开,将失去更多。”黎原心意已决,示意陈经理请推土机撞开封闭地下室的木门。他将死命拦在门前的大雄拖开,推土机直冲过去,“嘣嚓”!木门被撞出一道大口,一股灰黑色的粉尘从里面扑出来。
黎原打开手电筒,率先走进地下室。地下室不大,地面散落大量碎砖头。大家在一个墙角发现了小型桥接路由器、电脑、直播设备,以及捆绑绳索,歪倒一边的椅子。突然,王小勤惊叫起来。大家循声走过去,看见她面前躺着一具死尸。死尸全身赤裸,头身分离,全身伤痕累累,像被野兽撕咬过。不过大家还是能够辨认,她就是李鱼!大雄颤抖着大喊一声:“恶魔还是来了,快跑!快封门!”大家都惊骇不已,跟着他跑出了地下室。
直到此刻,大雄健三郎才道出真相。原来地下室还藏有一个通道,通往一个更大的地下室。日据时期,日军一直隐蔽在此处进行化学武器人体试验,但直到日本战败,试验也没能完全成功。军医慌乱撤离时,没来得及处理化学药品及试验人。事后听说此楼一直闹鬼,日本军医隐隐觉得此“鬼”与当年他们的试验有关,大量化学药品、菌体残留在此楼地下室,难免感染到试验人。后来他多次暗中返回中国探查,发现地下室确实存在一个可怕的物种,他们外形像人,怕光亮,但擅长攀爬,长期居于地底,以捕食老鼠为生。显然是当年的试验人在地底繁衍而成的变种。
为彻底掩盖这段不光彩的历史,大雄投资才与VEONE创投合资改造光复楼,条件之一是封死所有地下室通道,企图以此灭绝变种人。大家听后,震怒不已,也都明白过去几十年来光复楼人口失踪的原因了。谁知这段几乎被尘封的历史却被李鱼的主动“献身”曝光。
王小勤立即为大雄健三郎铐上了手铐,并通知消防局及武警部队前来清理地下室。刘警官还是有很多疑惑:“李鱼为什么这样做?”
黎原望向罗拉拉。她拿出一个U盘说:“我得知蛇口公寓的事后,马上想到可能是竞争对手悦来城故意抹黑VEONE创投所为。这几天我一直找机会接近悦来城老板刘金城,并在他的车上安装了窃听器,正好听到他暗中指示张文和李鱼联合导演网络直播绑架杀人案,企图弄垮蛇口公寓的事。但是就在张文直播‘杀害’李鱼后不久,菌人突然出现,奸杀李鱼,吓跑了张文。刘金城精心设计,却万没想到地下室还藏有一个惊天大秘密,弄巧成拙,这次恐怕要将牢底坐穿了。”黎原露出舒缓的笑容,拉住罗拉拉的手:“你这几天没有向刘金城那个丑八怪献身吧?”
“你在意吗?”罗拉拉笑吟吟地反问。“哼!”黎原鼻子抽了抽,“累了,回家!”他拉着罗拉拉上了路虎,绝尘而去。望着路虎消失的方向,王小勤怔怔出神。
接到调度的电话后,我强调自己刚下班出来,没穿警服不方便执法。调度说:“报警地点就在你回家的路上,你抽出5分钟,顺道调解一下。这人打了三四个电话,再不受理我怕出问题。”
我看了一下调度发过来的地址,就在前面不远的小区,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
几分钟后,我开车驶进这个小区。没有门卫,里面都是超过30年房龄的六层老公房,岁数比我还大。我来到七号楼四单元五楼,敲了敲西户502的门。一个驼背老太太把门打开条缝,警觉地盯着我。
“我是便衣警察,是您报的警吧?”我掏出证件,亮了亮警徽。
老太太把着门,丝毫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她指着楼上说:“楼上有怪声,吵得我睡不着觉。”
我有些无奈,说:“您可以找物业,报警解决不了问题,不能因为这个就把别的住户抓起来。”
“我们小区人口少,物业收不上钱,前两年就走了。”老太太解释,“楼上小两口的动静古里古怪的,我听着瘆人。警察同志,我是孤寡老人,有困难只能找政府。”
原来是个空巢老人,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就点点头说:“行,我帮您跟楼上说说。”我转身上楼,老太太关上门,仔细地上了锁,我听了一下,似乎锁了三道。没了物业,坏灯泡也没人换,楼道里黑咕隆咚,再加上楼梯逼仄,给人一种压迫感。
我来到602门前,先贴近门口听了听,毫无声响,好像屋内没有住人。想是偶尔弄出了点响动,楼下老人反应过于强烈。稍微等了一会儿,屋内还是安静如初,看来问题已经自行解决了。我正要走开,忽然听到里面传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不过很快就消失了。我皱了皱眉,敲响了门。开门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穿着白色棉睡衣,神情冷淡。
“楼下有人投诉,说你这里有动静,吵到了她睡觉。”
“哦,可能是我做饭的声音。”
“这里几个人住?”我越过她头顶往里瞧,没看到另外的人。
“现在,就我一个。”她略微考虑了一下才说。
不是小两口?她的停顿引起了我的职业敏感,我掏出警官证,问:“我能进去看一下吗?楼下报警了,按照规定必须处理一下,写个报告。感谢您的配合。”
出乎意料,姑娘并没有抵触,仅仅愣了几秒钟就作出了决定,把我让了进来。这是套简装的一室一厅,大概五六十平米。客厅里陈设朴素,靠墙是一组沙发和一张桌子,正对着一个电视柜。洗手间和卧室并排在客厅左边,两间房门都关着。客厅右边是厨房,毛玻璃门虚掩着。房子格局中规中矩,只是天花板有些低矮,令人压抑。我俩坐到沙发上,我掏出纸笔,先询问了一些基本信息。
她叫韩琳,24岁,在一家贸易公司当文秘;有个做销售的男朋友叫罗宇,但最近出差了。刚才进门时,韩琳示意我不用脱鞋,说:“地板很旧,比鞋干净不了多少,不用换了。”我特意瞄了一眼鞋架,上面有双擦得锃亮的男士皮鞋,应该是40号的。
做完简单的笔录后,我有心去卧室看一眼,可没有搜查證,不方便提出过分的要求。客厅里没什么异常,我正准备离开,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声源在左边,不知道是来自卧室还是卫生间。“这是什么声音?”我问道。
“哦,是地板。这个老楼的地板都松了。”韩琳说完,走到墙角处踩了踩地板,果然发出了类似的咯吱声。
不是说家里就她一个人吗,那么是谁踩了卧室的地板?我用狐疑的眼神盯着她,韩琳马上意识到了,回答说:“卧室没有人。房东装的是燃气地暖,地板下面铺了一套热水管。地暖太干燥,热气往上烘,慢慢地板都开裂了。再有半个月就到供暖季了,我提前给热水管通通水,做个预热。地板受热偶尔就咯吱咯吱响。”
她说得挺合理。我用后脚跟在地板上磕了磕,发出咚咚声,看来下面空间不小。“楼下的住户经常投诉你吗?”我问。韩琳摇摇头:“我们刚搬进来一年,以前从来没有过。”
如果是地板的声音,那应该经常响,为什么楼下老人单单今天报警?“我可以喝口水吗?”我拖延时间。
韩琳去厨房倒水,我跟在后面匆匆窥视了一眼。灶台很干净,碗筷案板调料瓶,井然有序,不像是刚刚做过饭,但上面似乎少了什么东西。我来不及细想,一丝不安掠过心头,我决定再跟她聊一会儿。韩琳递给我水杯时,我注意到她左手中指有戒指的圈痕,这说明她不久前刚刚摘掉了戒指。她卧室房门紧闭,里面还有动静,莫非藏了情夫?但私德问题不归警察管,如果是偷情,我就马上撤了。
“你男朋友是销售,肯定经常出差吧。”我生硬地问道。韩琳点头:“嗯,聚少离多。”
“你们平时感情怎么样?”明知这么问不礼貌,但也没什么办法。但韩琳并没有觉得受到了冒犯,她嘴唇翕动,眼神热切,看样子有话要说。
“我俩曾经很幸福……”韩琳一张嘴,我就知道有故事。“我俩认识的时候都刚毕业,挣得很少,房子都租不起。我住公司宿舍,他和同事合租了个上下铺。即便这样,我俩晚上都尽量一起吃饭,然后在电影院、公园里或者地铁站,一直腻到末班车时间才分开。一年前,我俩终于租了房子搬到一起住,本来预计明年春天就结婚的,婚庆公司我都问好了。”韩琳顿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说,“警察同志,我说这个你不烦吧。”
“我也很有感触。”我泛泛地附和她,“我和我媳妇一开始也差不多这样。”
韩琳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房子虽然破,却是我俩的家。刚搬进来时,我甚至都想在这儿住一辈子。可惜命运总喜欢开玩笑。今天是罗宇生日,我知道他下午要出差,晚上没时间一起庆祝。我就没吃午饭,省下时间买了个蛋糕,专门打车去他公司,想要给他个惊喜。他们公司占据了一个楼层,外面是玻璃墙。我一出电梯,隔着玻璃就看到罗宇和一个女同事抵膝坐着,正暧昧地吃午饭。他贱兮兮地夹了个鸡腿去喂人家,女的倒也不客气,闭着眼张嘴去咬。罗宇故意一缩手,女同事咬了个空,牙齿碰在一起,声音很清脆。其余同事哈哈大笑,显然早已默认两人的关系。而这个鸡腿,正是早晨我给罗宇准备的,放在了他的饭盒里。”
韩琳说到这里低下了头,陷入伤感的回忆。
“蛋糕掉在地上发出声响,罗宇背对着门,那女的先注意到我。她起先眼神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就镇静了。她优雅地拍拍罗宇的肩膀,罗宇转头看见我,吓得马上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看得出来,这女的早知道我是罗宇的未婚妻。罗宇想走过来,我看到那女的拽住了他的衣袖。其实我也不想和他说话,马上转头进了电梯。就在电梯关上的刹那,我看到那女的嘴角上扬,露出挑衅的姿态。”说到这里,韩琳恻然一笑。
我只好说:“不少男人都喜欢搞暧昧,其实很多时候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韩琳耸耸肩膀:“有没有实质我看得出来。下午我没去上班,直接回家了。躺在床上我脑子就像上了发条,不停地过电影,很多细节都能对得上。从某个时候,他开始爱打扮了,买的衣服越来越贵;从某个时候,他下班越来越晚,加班越来越多。他总是说陪客户,但工资还是那么些。那女的一个眼神,嘴角一翘,我就全明白了。我的生活已经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