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
姬策坐在台阶，头顶是薄凉的月光，握着酒瓶子往嘴里倒。系列动作带的腰后一处刺痛，遂想起他还有一道缝上的伤口，不能喝酒。
“殿下，你怎么了？”
林止来了，他从军营出来，铠甲都没脱。
“坐。”
姬策拍拍身旁的空位，将酒递给他，“我受伤了，不能喝酒。正好你喝了，好酒别浪费。”
林止看了他一眼，没与他客气，接了酒，坐下就喝。
“你说我这一辈子是不是就这样了？”
姬策突然抬头感慨，“天生了我这高贵的身份，显赫的地位，从生下来就没吃过什么苦。忽然发现自己浑浑噩噩过了这二十多年，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是我太不知足了么？”
“殿下在胡思乱想什么？”
林止道。
木头都在说他胡思乱想。
姬策从未这样自嘲，“这皇城究竟不是我的归属之地，若非母后在皇兄面前保我，我早已不在这里，或许我早就该离开了。”
“殿下淡泊名位”，林止意味深长道，“若殿下只想求个逍遥，回了封地也是好的。”
这姬策什么都知道，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看得透这人之常情，又不说破。终日浪荡求个安身立命，是伪装，也是愿望。
“若我此前早些回去就好了。”
姬策叹了一声。
“现在也不晚。”
林止不知道他怎么了。
“或许罢。”
姬策点了点头。
“殿下既然没事了。”
林止放下酒瓶子起身，“臣还有事情，先告退了。”
“粮草的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
姬策道。
林止想了想，“不是粮草。”
姬策，“…”
“兰陵县失守”，林止道，“县令羞愧自尽，留下了手无寸铁的百姓。胡人杀尽了青壮年，承诺老弱妇孺，投降了便不会死。“
他们投降了。
律法规定，降者杀无赦。
“你将他们藏起来了？”
姬策皱了皱眉。
“是。”
林止无动于衷，仿佛只是在做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
“你疯了！”
姬策左顾右盼，咬牙切齿的压低语气，“这是要杀头的！”
真是块木头，他怎么敢这么做？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
“幼时我在的地方沦陷”，林止缓缓道，“胡人杀光了我的家人，踏平了我的家乡。兰陵县尚有幸存者，他们可以投降留下一条命。当初，如果我的家乡也是这样，那么我母亲，我姐姐，还有妹妹也会好好活着的。可是她们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
姬策还是想不明白他，“他们犯了律法，其罪当诛。你竟要为了他们犯下包庇？欺君？还是抗旨之罪么？林止，你走到今日不容易，别为了他们…。”
“他们是谁？”
林止看着他，“他们只是一群老弱妇孺，他们的脑袋在凶残的胡人刀下随时可能落地，他们手无寸铁，无能为力。他们不过只是想活着，有错吗？”
姬策，“…”
“我是大燕的将军，我只杀敌，我绝不对弱者动手。”
林止道。
“呵。”
姬策笑了，他在自嘲，“你走罢，今夜你没进过王府，没与本王见面，本王什么都不知道。“
“谢殿下。”
林止不指望姬策能替他担着，但这番话真真切切的打动他了。
他既将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原本就是不指望能得到他的谅解。他知道姬策并非表面看着这般无所谓，不能等待姬策查出这秘密，平白生了祸端。
他还是在赌，赌姬策是不是他认为的，那个不一样的人。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江南民风清淳，别有一番韵味。臣觉得殿下更适合在江南。”
“好啊，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本王？枉费本王为你准备如此美酒，你竟然如此对待本王心意？真是太伤本王的心了！”
姬策抽了，骨子里的基因都不正经。
林止，“呵呵。”
这才是姬策，不是么？
“江南美女如云”，林止微微一笑，打算与这自诩风流的九皇子过两招，“殿下去了江南定是舍不得再回来了。臣如何伤了殿下的心，殿下也不会记得的。”
姬策头回见林止这样伶牙俐齿，“这都被你知道了？你说得对，本王生性爱美人，江南既有这优势，岂不更好？皇城本王也待腻了，换个地方正合本王的心意。”
“预备何时启程？”
林止开门见山。
“明日本王就进宫与皇兄请旨。”
姬策决定了，“越早越好。”
江南是父皇临终前赐给他的封地，圣旨还留在皇兄手上。父皇临终前已将所有兄弟都分封出去了，他还没出去，是母后拦着，非要他在皇城成了家才肯放他离开。
早知道会在心里留下牵挂，真不如当初硬气些，回封地了。
“殿下可还有未完成的愿望？或者其他嘱托？”
林止道。
“有啊。”
既然他要走了，也没什么遮掩的，姬策道，“多看着苏绾绾罢，别让人有机会欺负了她。”
“绾绾怎么了？”
林止皱眉。
“没事了”，姬策松了口气，“顾明廷也在，会护着她的。”
丞相府
“这是在大夫人房中找到的”，蕊儿递上一本账本，“姑娘吩咐了要将梅院清干净，这账本就藏在床板下的暗格，当真奇怪。”
丞相府的总账本在苏绾绾这里，从未离开过。王氏当初掌着丞相府不过半年，她这梅院一亩三分地，再大的开支都好，怎会有如此厚的账本？
“你先下去罢。”
“是。“
苏绾绾翻到最后一页，“西北。”
怎会有西北的账目。
“姑娘。”
有个小厮候在门外，“林将军来了。”
“林将军，请用茶。”
苏小叔今日正好休沐，知道林止上门拜访，就出来招待了。
林止令随从递上见面礼，“不知府上诸位喜好。麻烦苏大人代林某与四夫人四姑娘问好，一点心意，望笑纳。”
“林将军太客气了”，苏小叔吩咐身边人收下，笑了笑道，“林将军多番护着我家三侄女，下官还未向林将军道谢呢。”
“我与三姑娘是朋友，应该做的，苏大人不必如此。”
林止道。
苏小叔的官品不能上朝，大理寺大大小小的案件诸多繁琐，平时都是睡在官府里。林止是大将军，他也闲不下来，不在朝中便在军营，两人从来没打过照面。林止的将军府谢绝来客，更别说收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