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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顺的时候,平地里会栽跟头,喝口凉水都塞牙。几天后,无缘无故的,我突然病了,关键我搞不懂得的什么病,去医院做彩超也没能弄清。
我的腰疼得厉害,不敢老坐着,也不敢弯腰,真是上炕都费劲,就连上厕所都得袁小莉搀扶,她还得替我解开腰带。医生告诉我,有可能闪着腰了,也有可能抻着筋了,只要别再伤着,一般不会复发。虽然医生也搞不明白具体情况,但也给我开了十几帖膏药和两盒胶囊。
我请了几天假,整天躺在床上睡大觉。袁小莉下了班,洗衣服做饭的活儿,她全包了,而且做得饭菜还很可口。上了床,她还得给我捶捶后背揉揉肩。那一阵子,我感动得直想流泪。
人生得一相知的伴侣,夫复何求?
过了几天,我的腰慢慢康复了。袁小莉却说,腰不可能不明不白的疼,必须查个究竟,去青岛最好的医院看看吧。据小道消息,青岛最好的医院在市中心。我违拗不过,那天下午,我坐车去了青岛。
从我的住处到市区,近百里的路程。等我赶到医院时,医生早已下班,我只好住进附近的一家小旅馆。晚上,我给袁小莉打电话。
袁小莉说:“天这么黑,怪吓人的,我早上床了,并用被子蒙了头。”
我笑了:“你真是个胆小鬼!”
第二天看完医生,我回到住处的时候,又是下午。这里的医生也说我的腰问题不大,不同的是没给我开药。
我走到胡同口,就见袁小莉推门出来,朝西边的大街巴望。我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倏地回过身,笑意灿然。我走过去问,你为什么朝西边看?她说,我以为你要从西边的大街回来呢,今天都看了十几次了。
她的笑不像伪装的,她就是打从心眼里喜欢我。我心头一热,将她揽入怀中,抱了又抱,亲了又亲。这一刻,在我怀里的她是如此温暖。袁小莉拦腰将我抱住,仰起脸看我,笑得像个孩子。
十几天后,我遇上了一件难以抉择的事。
那天上午,我正上班,母亲打来了电话。原来,我的一个远方亲戚,论辈份,我得管她叫“七姑”,听说我还没结婚,便给我介绍了个对象。
母亲在电话里说,这女的白白净净,又是细高挑,正是你稀罕的类型。她看过你的相片,愿意跟你谈。小耿呀,结婚是大事,一生只有一次。你跟我说过,小莉不算漂亮,你俩结了婚,怕是你还有别的想法。不如趁早散了吧,再跟这女的谈,你绝对一眼就相中了。
我问母亲有没有见过那女的。母亲说,你七姑见过她,她也见过小莉,她说这女的比小莉可俊多了,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
母亲的话也有些道理。
我对袁小莉的爱的确还没到百分百,这不是我想要的爱情,至少不尽完美。其实,我也不知自己想要的爱情是什么样子。
分手就要趁早,长痛不如短痛。
我和袁小莉相识才一个来月,她应该很快就能将我忘记,她会有属于她的幸福。我这么想的时候,居然也会心痛。
母亲叮嘱我,想分手就不要犹豫,就跟那快刀斩乱麻似的。不过,先别让小莉知道,编个理由,你自己回来。万一你跟这女的不成,岂不是鸡飞蛋打两头空?
我挂断电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最终,我决定了,下班后跟袁小莉分手。
今天是我和袁小莉相处的最后一天了,我多么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些,能多待一秒是一秒。可是,仿佛才一个转身,午饭时间就到了。
袁小莉总是第一个冲进食堂打饭,今天也不例外。我刚坐下,她就端着两个饭盒过来了,还冒着热气。
大头经过我旁边时,笑着说:“耿仔,你老婆真积极呀,总是吃饭抢第一,这辈子你算饿不着了。”
听到“老婆”二字,我竟是心头一颤。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袁小莉坐下后,我假装生气地说:“小莉,你饭量也不大,为什么老是打饭抢第一?等一等再吃就能饿死?你不怕同事笑话吗?”
“耿,你是男人,活儿累,多吃点,晚了就只剩下菜汤了。”袁小莉边吃边说,“谁笑话?不怕。”
我听了一阵心酸,仔细看她,长得也挺好看,我想永远记住这张脸。她似乎察觉到了,也转头看我,嘴角很自然地浮起一抹笑意:“耿,你看我干什么,吃饭呀,天天看还看不够吗?”
“不够。”我说,“怎么看你一脸疲惫呢?”
“甭提了,”袁小莉摇摇头,“我今天都快累死了,该死的主任!”
“咋了?”我问。
“主任想借一千块钱,我没借给她,她就说我工作不认真,给我调了一个累活。哎呀,我的胳膊都酸了。你看,我拿筷子的手还哆嗦呢!”
“那……我们辞职吧,再找个工厂。”
“算了,我适应过来就好了。”袁小莉说,“现在经济危机,不好找活儿。”
“要不……借给她吧。”
“不行!这是一千块钱,不是三块两块的,绝对不行,我不借。”
“小莉,把我的钱借给她总可以吧?”
“更不行!”袁小莉说,“你的钱还不是我的钱吗?再说,将来订婚、结婚,你家还要花不少钱呢。”
我假装咳嗽一声,转过头,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滴。袁小莉忽然说:“你怎么不叫我阿莉了?”
“我——当同事的面儿,我怎好意思呢?再说,‘阿莉’是我对你的专用称呼,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没事,不就个称呼么。”
我望着袁小莉那张写满开心的笑脸,忽然没了会糊弄她的得意,而是觉得自己的良心大大的坏了,坏得透气了。不过,我还是不想放弃母亲的提议。可是,我该怎么跟袁小莉提分手的事呢?
这天回到住处,我就一屁股坐在床上,长叹了口气。袁小莉一脸关切:“怎么,是不是今天很累呀?”
“累,快累死了!”
“那你好好休息一下吧,等我洗完衣服,就给你做好吃的。”袁小莉笑起来,“炖只老母鸡怎样?”
“不想吃。”我一脸颓然。
“没事,花我的钱,你是肉食动物嘛。”袁小莉将几件衣服扔进洗衣盆,又从床底的纸箱里摸出一件内裤,“耿,换上吧,把你身上的那件脱下来,我给你洗了。”
“我才穿了两天……”
“天气热了,男人也要勤换内裤的,快脱!”
“麻烦!”我说,“睡觉时再脱不行吗?”
“那时就停水了,我还怎么洗?”袁小莉嘻嘻笑着,“你太不讲卫生了,这样可不行的。”
我倚墙坐在床上,不住抽闷烟。
袁小莉一会儿洗衣,一会儿做饭,出出进进。我望着她忙碌的身影,眼前浮现出腰痛时她悉心照顾我的一幕幕片段,心里一阵阵难过,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陈耿,”袁小莉盖上锅盖,嗓音忽然有些干涩,“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能挺住。”
我已经伪装得这么好,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那些要说的话忽然梗在喉咙,勉强挤出一丝生硬的笑意:“其实……也没什么事。”
“说吧,看你这一整天都心事忡忡的。”袁小莉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似的,眼圈也红了。
“我……我们分手吧。”我积攒了十二分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分手?为什么?!”她眼里一下子蓄满泪水。
“我……我不知道。”我不是很爱她呀,怎么也会这般难受?脑中电光石火的一闪,瞬间虚构出一个看似还恰当的理由。“今天我妈给我打电话了,她……”
“她说什么了?”袁小莉迫不及待地问。
“她找了个算命先生。”我继续编,“我妈原是想给咱俩的订婚日期找个黄道吉日,没想那算卦的给我卜了一卦。那家伙说,我三十岁之前结婚都不合适,都得离婚,我要离三次婚。咱俩终究有缘无分,我不想耽误你……”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不听!”袁小莉的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往下滚。
“这都是命啊!”我忙说,“我也不想这样,可……这是老天爷的安排……”
“我不管!陈耿,我恨你!”袁小莉捂起脸,冲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