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战兵走近时,几人长枪乱扫,李霜怀众人在法阵内堪堪弯腰一侧身,巧跃躲过。于是几名战兵寻觅无果,又持枪折返回去。
一直到暮色将至,三人才形色惊恐,步法匆匆带领着一众尼姑,入住在煌城的一家客栈里。夜色降临,水气更重,屋内烛火披水气为昏黄。
三人同坐一间屋子,李霜怀端起茶杯,大口喝下,说出了第一句话:“正午那将领是何人,竟然能察觉到阵法之异常,好生厉害!”
元聪师姐闻言,看向方誉城。
方誉城长吁一口气,缓缓回应:“烽火台四大战将之一,战疆侯。”
“战疆侯?贫尼听说过此人,此人生性好杀伐,曾经独自率兵,灭掉一个中立门派。修为之高,也闻名天下。”
方誉城呵呵一笑,然后皱起眉头,插话道:“生性杀伐没错,但此人十分冷血,当年灭那门派之时,连同那门派中仆人与帮众妻儿一齐杀光。战疆侯这些年,不断为烽火台开疆拓土,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什么?帮众妻儿都杀。他日,我必会一会此人!”李霜怀重重将茶杯放下,双眼露出愤恨之光。
“兄弟,现如今你的修为,在此人手下走不过二十个回合。先消消气。烽火台为势力较大一支中立门派,想要讨伐也非易事。”
李霜怀闻罢,渐渐低下头,沉默不语。
没有登天望月的本事,却有着上九天揽月的心,孤傲急急,急不可耐。
方誉城此时将纸扇团住,放了下来,随即问道:“元聪师姐,你们来煌城,是否也是去那蓬莱仙岛,夺取不世之宝?”
“那是第二件事。第一件事是,静空听雨庵要将一颗金色禅珠交予煌城易吉居士。”
闻言,方誉城一脸震惊,连忙询问:“金色禅珠,可是慧雨师太的毕生所造,辟魔珠?”
“正是此珠。师父慧雨住持自知已无多日,恐谢世后静空听雨庵无力立足于世,任人抢夺此宝珠。故命我等将此珠托付于易吉居士。易吉居士曾允诺,有此珠去除身上邪祟,便在汶州居住,护我庵平安。”
方誉城与李霜怀听罢,不免哀叹。是啊,一代大师曾除魔卫道,现如今存日无多,难免叫人心伤。
人,该来则来,该走则走。从出生就注定有了去世的那一天。草木枯人泪落,草木可以忘怀,人却难。
“可是元聪师姐,这易吉居士据闻,性格脾气古怪,黑白分明。他人稍有无礼不及之处,便谢客不见。方某人生怕你们众人前去……”
元聪低头微笑,轻喃起:“的确,贫尼也曾听师父提及。好似易吉居士颇难相处。但不知师父当年是怎样与此人交往。”
“是么,这样的人到有意思。”
李霜怀此言一出,另二人不免呵呵笑了起来。李霜怀接着讲述:“自称居士,想必行事作风有独自一脉。天下间,不见女色,不闻酒气,不看花鸟,不识尘世,不展风采之人,并无一人。”
“哎,兄弟此言,着实有趣,是一番道理。”
“那么,就由你出头,带我们去拜访易吉居士。”方誉城团扇拍手,点了点头。
“好,我带你们前去!哎,誉城兄,你也随同?想必你也是为了蓬莱仙岛现世而来吧!”
李霜怀盯着方誉城,双眼渐渐逼近对方的双眼。随即被纸扇一面挡下。李霜怀左手轻轻按下纸扇,还是盯着方誉城的双眼,然后被方誉城推开。二人会心地点了点头,然后嘿嘿一笑。
这一幕,看得元聪着实难为情,她低头,眼珠转了转,插话道:“两位公子,看来交情匪浅啊。”
“那是,平日里,赏月,赏花,赏酒,赏女人。对否?誉城兄。”
“那是,平日里,赏月,赏花,赏酒,赏女人。自然,兄弟。”
二人同时转面看向元聪,满脸亲昵之色,眼里柔情蜜意浓烈于烛火。
元聪师姐双颊忽然染红成片,连忙抬头,正经危坐,扫了二人一眼,大声直言:“都乃是老大不小之人,休要胡闹,成何体统!再调戏贫尼,再调戏贫尼……”
“哈哈哈哈……!”两位兄弟仰头大笑起来。
“开个玩笑,元聪师姐莫怪。”
次日清晨,一行人徒步前往易吉居士所住地方,名曰:无居。
“无居?好名字。一切尘俗到头皆为无。世间万物皆为无,但世间万物皆为有。有无之间,相互关联,相互变化。仅仅一个无字,心中装下了红尘俗世,天下纷争。”
“好一位年轻人,说得好……!”
院居的两扇木门无风自开,李霜怀这番话让方誉城低头不语,形色自卑。李霜怀却站在门口,分纹不动。
院居内传来了一句饱含沧桑,却清雅悠亮之声:“年轻人,为何不进?”
“只因,前辈脱离红尘已久,乃不出世之大能。天地万物,在前辈眼里,不过云烟。可将前尘之事忘却之人,又偏居红尘,并非凡俗之人。所以,晚辈站在门前,应先敬礼。”
话毕,李霜怀弯腰行礼,方誉城与元聪等众人皆是弯腰行礼。
“呵呵,嗯。年轻有为,能知晓这些,真是无道理。都进来吧,老夫也当出门迎客。”
一行人入了别院,只看见一黑袍无袖无纹,白色内衬亦无纹的白发老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而后,别院中的无漆褐黄木亭下,已备好了满满一石桌茶杯。
“亭中坐不下你们这么多人,可惜。”
“易吉居士客气,我们不坐亭内,只取茶水。谢过居士。”李霜怀回应到。
“应该是老夫愧对了你们,一处小小别院,没有什么大殿。”易吉居士盯着李霜怀,满眼淡泊。
“呵呵,有茶水招待,有院落可留,何来愧对二字。”李霜怀虽然对答如流,但不知易吉居士还要考验自己一行人多久,更怕易吉居士打消了禅珠的念头。
如此淡泊名利之人,如此清爽之人,淡泊到看透红尘,清爽到生命可逝。
“还请诸位慢用。”
话毕,一个个洁白无暇的茶杯缓缓升起,飞往了李霜怀一行人身前,一人一杯,茶水丝毫不起波澜。诸位手握茶杯,暖手之余各自喝了一小口茶。
“好精纯的灵力控制……!”方誉城脱口而出,又不敢大声。
李霜怀则是一口一口喝完,然后慢慢走到了亭内,将茶杯放下。于是乎,他有走了下来,站在易吉居士对面,轻声问道:“杯内已无水无茶,居士可否需要那禅珠?”
“哈哈哈哈!”
易吉居士忽然仰天大笑,而后面不改淡泊,回应道:“为何你如此明了我之为人?”
李霜怀也面无表情,而后淡淡回应道:“因为我从前拥有过的,已全部化为乌有。殊途同归,现如今我再渐渐拥有,只是与居士之差距,遥远。”
什么?他这意思,该不会是说易吉居士曾经全部拥有过?易吉居士自称淡泊天下,不问世事。他这番话莫非羞辱居士?!一行人看着李霜怀,皆是目瞪口呆,一身冷汗。
居士冷冷双眸,凝视着李霜怀不放,看来此行白忙一场。
“禅珠我要了。”
众人均长出一口气,却不敢吱声。元聪赶忙走上前去,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金光闪闪的念珠,上面有着一个血红色的佛字。易吉居士捏着禅珠,转过身,留下一句话:“等我将毒逼出来,我会兑现诺言。”
随即,他推开厢房的门,门静悄悄地关上。
“霜怀兄弟,你真乃不世之才!誉城兄自问出自儒门,学富五车,在你面前真是惭愧。”
“不必惭愧,誉城兄的学问,未必我皆知晓。”
元聪转头向李霜怀低头双掌合十,重声道:“此事,多谢霜怀师弟。”
李霜怀扶起元聪,笑着回应道:“元聪师姐客气,同为正道中人,理应互相帮助。”
“哎,兄弟,我有一个问题不解。你是怎么知晓易吉居士曾经全部拥有,又全部失去?按常理来讲,就算全部失去,人性也不该如此淡泊又……”
方誉城以扇掩面,顿住了言语,好奇地看着李霜怀。
“那是因为,爱恨情仇都拥有到极致,又失去到极致,想念到极致而无法再拥有极致之曾经。可能,此刻的我只能明了居士三分。”
望着云天,天空苍蓝,不艳俗,不娇怯,但还是那么无情……
众人站在院子里,等待了约莫一个时辰,厢房门打开,易吉居士缓缓走出,望了一眼元聪,随即附言:“禅珠灵力已无,但我当年对慧雨师太的承诺依旧。”
元聪与众尼姑纷纷面显惊喜,相互看着,心里十分欣慰。
“谢过居士,师父谢世后,还望居士多多萌护敝庵!”元聪双掌再次合十,低头谢过易吉居士。
“我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你,李霜怀。”
“我?”他一脸茫然。
“你随我进来。”
闻罢,易吉居士单手结印,院子出现了一个墨色阵法,将二人笼罩。随即居士又双手结印,不见法术,只见居士双眼黑色瞳孔放大,而李霜怀的瞳孔亦是放大。
“为什么这个阵法的灵力,我如此熟悉……?那瞳术,是儒门的虚无造!”
方誉城情急之下合起纸扇,双眼直至易吉居士的双眼,他不敢相信,也无法知晓。这人是何人?他怎会儒门极个别之人才可以习得的至高瞳术?
现如今,儒门会此瞳术之人,只有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