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来信了?”公孙洵蹙眉看向陆愆,“什么事?”当公孙洵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事实上,他已隐隐猜出答案,只不过,出于私心,公孙洵不希望事情会如他所想那般。
然而世间诸事往往事与愿违。
陆愆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如实说道:“北齐发兵了。”
公孙洵苦笑一声,有些无奈地问道:“领兵的可是师亦風?”
陆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他倒是懂得把握时机,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公孙洵疲惫地摆了摆手,陆愆和阿萝都已看出公孙洵脸色不佳,便已不再多言,轻声退了出去。
陆愆和阿萝离开后,公孙洵委顿地靠在木椅上,他伸出手,将窗子微微打开一条缝隙,尽管南陈的冬日并不似北齐那般寒冷,可正月的风仍是透着湿寒之气。
公孙洵嗅着南陈冬日的味道,尽管公孙洵心中有千般不愿,可他不得不承认师亦風这个契机确实抓得极好。
先前简家军未动,师亦風主张征兵减税,此举的确愚蠢且鲁莽,可如今的形势不同,十万简家军南下被灭,简家军主将被俘,如此情形对于北齐来说几乎算得上是天赐良机,一旦师亦風此战有所成,那么以他嫡皇子的身份,被立为储君便是无可争辩之事。而这也正是公孙洵虽算计了高颂和简家军,却不曾传信北齐的原因。
阿萝与陆愆离开卿月阁后便双双守在阁外的长廊处,透过三楼的窗子,阿萝隐约可见公孙洵落寞的身影,她虽跟随公孙洵已有一年,但对于北齐的旧事阿萝并不十分清楚。
“主上,属下不明白,公子为何不愿北齐出兵?若先前简家军二十万大军驻守北境,北齐出兵确实不是明智之举,可如今,简家军损失过半,如今正是北境士气低迷之时,此时出兵难道不是良机?”
陆愆的目光也如阿萝一般,映在卿月阁三楼的窗子上,今日不知是由于感受到公孙洵的落寞,还是对往事的惋惜,总之,陆愆竟破天荒地没有斥责阿萝揣测主子心思,不仅如此,陆愆竟还耐心地解释道:“此事你有所不知,去岁陈齐之战,先太子于战场受伤,可他回到齐国后身子明明已有好转,最终却还是死在正月十二的那个晚上。先太子死的蹊跷,在公子看来,此事三殿下师亦風有着重大嫌疑,尽管我们还没有实证,可无论是从立场还是从三殿下的为人来看,公子的猜测都极有可能。先太子是最疼公子的,他又怎会让他的兄长枉死。可以如今的形势,若北齐出兵南陈,众皇子中唯有三殿下是最佳人选,虽然陛下最疼爱二殿下,可二殿下终究是与先太子不同,二殿下因早产之故身体羸弱,自幼从未学过武艺,陛下对他的期待便只是闲散无忧地度过一生,因而征战沙场之事断不会和二殿下有半点关系。除了二殿下和三殿下,北齐余下的皇子要么不敢与田家抗衡,要么就是尚未及冠,如此一来,若与南陈开战,能够征战沙场的便也只能是三殿下师亦風。三殿下本就有母家支持,论身份又是嫡皇子,若此战再成,即便是陛下也难阻止他成为储君。公子心中有疑,自然不愿见三殿下坐享其成,可如今他身在南陈,鞭长莫及,便也只能听之任之,这样的情形你又叫他心中又如何痛快?”
“竟还有这样的事?”阿萝有些惋惜地轻叹一声,“如此说来,公子的诸多算计,岂不是为三殿下做了嫁衣?”阿萝担忧地望着那扇微微敞开的窗,她并不知道公孙洵幼年间到底受过多少苦楚,本以为身为亲王定是锦衣华服无忧无虑,却不曾想他心中的苦半点也不比自己少。
“以他的心思,怕是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不然方才他也不会那般平静。”陆愆说的没错,自公孙洵算计简家军的那一刻起,他便已料到师亦風或许会有此举,只不过料到归料到,当北齐的消息真的传来时,公孙洵仍不免为师亦允不平,这种无奈又岂是一句料到便能轻轻揭过的。
“如今我们身在南陈,纵使公子有千般本事,手也伸不回北齐去,此事怕也只能是他自己慢慢消化了。”阿萝顾自低喃着。
“是啊!许多事,谁也替代不了他。”说完这句话,陆愆便顾自闭目依靠在一旁的栏杆处。阿萝也不再多言,静静地守在阁外,对他们而言,这样大抵也算得上是一种陪伴吧。
这一日的郢都注定是不平静的,身在大理寺的高颂正思虑着如何为自己辩解开脱,王府中的高奕和高岐则一人惋惜一人算计,而此时珌王府也算不得平静。
尽管高珌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可近几日朝中的变动也让他闻到一丝阴谋的味道。在高颂被擒关入大理寺后,高珌便前往覃胥正书房,打算将心中的疑惑说与覃胥正听。
高珌来时,覃胥正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摆弄着他的香炉。
“殿下这般急匆匆的,怎么?火烧屁股了?”覃胥正头都未抬,便已感受到了高珌的急切。
“你整日便只知揶揄我,殊不知前朝都已大乱了!”高珌白了覃胥正一眼,也不顾桌上的杯子覃胥正是否用过,端起来便仰头饮尽。
“那是我的茶盏。”覃胥正嫌弃地瞥了高珌一眼,高珌却大大咧咧地摆手说道:“男人之间,哪那么多讲究?”
“粗人一个?”覃胥正无奈地抱怨道,“说吧,殿下这般急匆匆的到底是有何事?”覃胥正将手中的香铲放下,正襟危坐,看向高珌。
“皇长兄谋反一事已闹得沸沸扬扬,胥正不会不知。”高珌笃定地看着覃胥正,正色道。
“我知道,然后呢?”覃胥正不以为意地反问道。
“你难道不觉得这里面有阴谋的味道?”高珌微微提高音调,说出心中疑问。
覃胥正并未急着回答,而是似笑非笑地点点头,神色间颇为满意地说道:“不错,殿下如今倒是长进了不少。”
听覃胥正此言,高珌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如此说来,此事确有蹊跷?”
“自然。”覃胥正言简意赅地答道。
“那皇兄是被冤枉的?可这事又是怎样的算计?”一想到堂堂皇长子竟被人算计至谋反的地步,高珌便不禁觉得脊背发凉。
而这一次覃胥正似乎并不打算直接回答高珌的问题,他单手抵在桌上,身体微微向高珌的方向动了动,低声言道:“我想先听听殿下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