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洵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手串,一边继续说道:“虽说这场算计我们已尽量做到天衣无缝,可这世间,但凡假的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公孙洵将手串轻轻放在桌上,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就比如说我们压下西奴的税银,这事虽然那小吏得了好处,可单是他的一面之词 就想指正此事乃是颂王所为,细细想来也实在是过于牵强。再者说,颂王向陛下请命前往西奴收缴税银时,他又如何能知道陛下就会抱恙不朝?又怎能算到奕王殿下会在此事逼宫夺位?若颂王没有这种算计,那么他又是何时起了谋反的心思?”
高奕和高岐本以为公孙洵的筹谋并无半点遗漏,可眼下被公孙洵这般说,二人皆是一身冷汗,初时只一心想着如何扳倒高颂,可若真如公孙洵所言,这些漏洞可足以让父皇察觉谋反只是一场阴谋。
“公子既然能想到这些,想必自然是有了化解之法。”高岐起身走到公孙洵身边,恭敬地问道。
“化解之法?”公孙洵转头看向高岐,随即目光又落在高奕身上。
公孙洵探寻的眼神让高奕一时间很不舒服,“公子为何这般看本王?”高奕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褚某是怕殿下下不了决心。”当公孙洵说出这句话时,高岐便已知他心中所想,高岐转过头,目光同样落在高奕身上,只不过他与公孙洵不同,对于高岐来说,无论高奕是何反应,这事他都会去做。
高奕缓缓起身,心中不由得浮起一丝慌乱,“公子想让本王下什么决心?”
“殿下,这些疑点想要彻底解决,便就只有一条路。”公孙洵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什么路?”高奕忍不住问道。
“让高颂死!”公孙洵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让高颂死”这句话于他而言,似乎就只是轻飘飘的四个字,可站在对面的高奕却踉跄地退了一步,“你说什么?”高奕皱着眉,对公孙洵说道:“本王是要扳倒高颂,夺得储位,可本王却从未想过要害死他!”
尽管高奕与高颂已撕破脸,可多年的兄弟之情又怎是说放下便能放下的,这一点公孙洵明白,高岐也明白。
“殿下,高颂不死,死的就是殿下你!殿下可曾想过,若颂王当真带着简家军兵临城下,您的结局将会是什么?他是不是会顾念兄弟之情饶你一命?”公孙洵的话让高奕愣在原地,见高奕并不答话,公孙洵又继续说道:“殿下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对吗?”
公孙洵走到高奕身边,声音不疾不徐地再次开口道:“其实自颂王私自调用简家军的那一刻开始,您和他便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况且,以颂王的心性,即便您愿意留他一命,可这未来的日子,对他那样高傲的人来说,一生的幽禁难道不比死更加痛苦吗?”
高奕的眼眶不知不觉红了,事实上,他从未想过与兄长会有走到这一步的一天,可高奕不得不承认,公孙洵所言,句句不虚。
高岐见高奕有所动摇,也忙走上前来,劝说道:“三哥,我知你心中不忍,可若高颂不死,一旦父皇心中起疑,那承受灭顶之灾的便是三哥你!三哥,即便你不为自己想,你也不为洛溪想想吗?她苦等你多年,如今就要见到希望了,你却因为兄弟之义,舍她而去,洛溪何辜?”
高岐的话果然奏效了,对于高奕来说,黎洛溪便是他唯一的软肋,当年他为黎洛溪甘心走上夺嫡之路,如今,他便也能为黎洛溪舍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这事本王下不了手。”高奕将脸转向一边,不愿再看公孙洵和高岐,然而他默许的态度却已说明一切。
“此事无需三哥动手,交给臣弟就是。”高岐的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狠厉,可他生怕公孙洵和高奕觉得自己过于绝情,便有佯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臣弟也不愿对皇长兄下手,可为了三哥,为了南陈,这事总要有人去做。”
公孙洵早已见惯了高岐这副伪善的模样,初时只觉恶心,而如今心中却只剩鄙夷和可笑。
“只不过,”公孙洵故作为难地提醒道:“颂王的死,必须是畏罪自尽,而非他杀,唯有如此,才不会引得陛下怀疑。且这事当越快越好,一旦陛下亲自审问颂王,那么以颂王眼下的情形,必然会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尽管颂王并没有实际证据指明此事就是三殿下筹谋算计,可如今的形势他别无选择,唯有赌,二位殿下需得知道,一旦颂王在陛下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这结果便就不可预料了。只不过,方才殿下说颂王已被压入大理寺天牢,且还有专人把守,如此一来,想要将他的死做成畏罪自杀恐怕不大容易吧。”
公孙洵转头看向高岐,见其眼中并无半点担忧之色,便已笃定,这位岐王殿下定有自己的手段可以做成此事。
然而,以高岐的心机自是不会如此快地冒然露出底牌,他佯装为难地缓缓坐回位子,伸手端起桌上已有些冷了的茶水,漫不经心的饮了一口,“这事确实不简单,且让本王想想。”
“大理寺之事,褚某可就帮不上忙了,这事还是二位殿下自己商议吧。”公孙洵此言显然已有了逐客之意,而一旁的高奕和高岐也已没有心思待在这里,只不过二人的心境却是全然不同。
高奕和高岐离开后,阿萝和陆愆纷纷来到公孙洵身边。
“有话就说。”公孙洵见二人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翻了个白眼。
“公子,属下担心高岐将这事办砸了,需不需要我们……”阿萝以手为刀,做了个杀伐的姿势,可公孙洵却摇摇头,回答道:“这事没有人比高岐更合适了,方才你没见他的眼睛吗?高霍自以为将高颂关押在大理寺就万无一失了,可他终究还是小瞧了自己这个小儿子。高岐这些年的筹谋部署远不是高霍所能想象的,等着吧,南陈的这位大殿下活不过今晚了!”
阿萝闻言,微微颔首,心也放下大半,可一旁的陆愆却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公孙洵见此不禁心生疑惑,他抬头看向陆愆,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还有别的事?”
陆愆叹息一声,上前一步,禀说道:“公子,北齐那边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