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惊雷身子微微一颤,大吃一惊,侧耳细听,那声音越来越近,“师父,留步,等等徒儿!”龙狐二人回身一看,只见一个人影飞奔而来。
但见那人身穿蜀锦,腰缠金带,带上绣的狮头颇具威严,手上持着一把金错刀,正是贝雪狮。他一口气疾奔到龙惊雷身前,躬身拜下,说道:“师父如此着急,要去往何处?”他实在不解,为何龙惊雷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还与令狐峥一道儿。
龙惊雷见到徒儿,眼中柔光一现,语重心长地说道:“为师一生尚有一心愿未了,要下山去了,你自己多加保重。”贝雪狮眉梢颤抖,眼中顿现悲伤之情,问道:“师父,你不要戴天山派了么?”
龙惊雷叹了口气,道:“为师年事已高,精力匮乏,已无力将本派发扬光大,如此重担,便全都交给你了。我知派中有掌山弟子与督山弟子之争,由来已久,也全靠你去化解了。雪狮,是师父对不住你!”将如此重担与残局全交到徒儿手中,他愧疚不已,最后一句话,虽聊聊几字,但声已哽咽。
“师父……”贝雪狮还要再劝,龙惊雷却伸手止住,道:“为师心意已决,你毋须再劝。”他拍了拍贝雪狮肩头,沉声吩咐道:“如今的形势,为师都清楚!内有督山弟子韦铜驼处处与你作对;外有各派掌门欺你年纪轻轻,只有掌山弟子的名头,名不正言不顺。你内外交困,便急于证明自己,但你须记住,欲速则不达,切忌剑走偏锋。内事如不能速决,不如转而向外,结交盟友,树立威信,敌人也会忌惮于你。”
龙惊雷忽然伸手指向令狐峥,说道:“你不必跟风于各派掌门为伍,不需与令狐小圣为敌。你二人一南一北,并称‘北狐南狮’,本也有些交情。日后你若有难,他会助你。”
令狐峥站在一旁,身子挺拔如松,抱拳说道:“雪狮兄但有吩咐,小弟一定倾尽全力。”他往戴天山走了一遭,知晓了贝雪狮的处境。
如此慷慨承诺,贝雪狮眼神一闪,略有愧疚;龙惊雷又道:“一山不容二主,两者相斗,必有一伤。然,既有争斗,必定流血,一将功成万骨枯,胜者方能为王,这个道理,亘古未变。”
贝雪狮心头一颤,惊诧连连,龙惊雷言语虽隐晦,但意思明了,实则在告诉他,必要时刻,不必念及同门情意,不必对韦铜驼等督山弟子手下留情。龙惊雷又道:“师父弟子稀薄,以至你手足不多,雷獐、霜狛、雲猬三人全心全意助你,你日后也要善待他们、信任他们,方能有左膀右臂。”
龙惊雷言之灼灼,事无巨细地吩咐;贝雪狮心潮澎湃,唯有感动,道:“多谢师父教导,雪狮全都记下了。”眼看师父转身要走,他急忙拦在身前。
龙惊雷道:“雪狮,各人有各人的使命责任,前路如何,还须你自己去走,师父已无力相助。”贝雪狮道:“师父尚有心愿未了,徒儿本该陪同,奈何派中俗务缠身,不敢怠慢。请师父允许徒儿陪同七日,再返回戴天山。”
龙惊雷惊愕之余又生一丝欢喜,道:“你要送我七日再回山?”贝雪狮答得斩钉截铁,道:“是!”龙惊雷心头一暖,不忍拂了他一片孝心,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允你送我七日,七日后你便即归山。大丈夫当以责任使命为重,切莫儿女情长。”
贝雪狮大喜,随即走在前头,为师父开路,瞧着令狐峥陪同的情形,他心中猜测:“不知师父还有何心愿未了,这是要借助令狐小圣之力,完胜心之所愿。”他虽好奇龙惊雷的心愿,却不敢发问,唯恐惹恼师父,将自己赶回戴天山。
龙狐狮三人离开戴天山,轻功一展,捷若御风,行速极快,午后便到了山脚小镇,又既离城而去,夜幕轻轻落于人世,三人便止步于荒野,以天为背、地为席,歇息一夜。
令狐峥就地拾柴生火,篝火一起,龙惊雷便闭目养神,贝雪狮道:“师父,雪狮去打只山鸡来,给您老人家打打牙祭。”龙惊雷微微颔首,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荒野之地,野鸡野兔并不少,贝雪狮行出一里便撞上了一只野兔,他瞅了一眼,放它离去,只因龙惊雷好食鸡柔,不喜兔柔。再转过两个弯儿,便听到前头传来一阵咯咯咯的野鸡叫唤声。
贝雪狮大喜,金错刀当即出鞘,飞身追了出去。月光自林间泄下,疏疏然如残雪铺地;一个小黑影在林间飞窜,发出咯咯咯的脆响,正是一只大野鸡。
贝雪狮大手一展,金错刀脱手打出,呼呼有声,向着那黑影疾飞而去,正要斩中鸡头,大树后却突然探出一只小手,跟着一个女子声音道:“你可逃不出本姑娘的五指山。”
小手即将握住鸡头,却见一把金刃掠风,刀锋已至身前。只见那倩影急忙收束手掌,翻身一闪,躲到大树后,跟着两掌外推,一股透着灼热之气的掌力,如山火蔓延扑来,打向那野鸡与金刀。
野鸡咯的一声惨叫,拍着翅膀跌落地上;那金错刀被掌力所震,刀锋偏转三分,打在树干之上。贝雪狮大喝一声,道:“什么人?”他飞身上前,一把抽回金错刀,持在手中。
大树后闪出一个娇俏的姑娘,月光打落在她半张脸颊上,只见她星眸转盼,流光闪闪,嘴角挂着一抹浅笑,极尽艳丽,正是凤霜天。
惊诧如潮,涌上心头,贝雪狮奇道:“这妖女怎在这里?”凤霜天瞅他一眼,眸光清漾,压下眼底的惊讶,她目光一扫,打向一旁的打野鸡,便计上心头:先下手为强。
凤霜天双足一点,翻起一个空心筋斗,双手向下探落,抓起野鸡的翅膀,身子一落地,便发足疾奔。贝雪狮大骂一声:“妖女,休走。”
凤霜天一抹倩影,在树林间绕来绕去,行速极快。贝雪狮喊道:“妖女,你若不停下,休怪贝某人不客气了。”凤霜天充耳未闻,落脚平稳且轻快,反倒是那野鸡惊惶地叫了两声。
贝雪狮右手扬起,打出三枚龙头钉,嗤的一声轻响,三道劲力激射而去,打的是凤霜天的肩头及后背。凤霜天听到声响,已猜出是龙头钉,她哪里敢懈怠,身子迎风一侧,翩翩翻转半个圈儿,便向旁边的大树躲去。
手中的野鸡随之扬起,两边翅膀儿张开一拍,便听得啪的一声轻响,跟着咯咯两声惨叫,原来中了一枚龙头钉,左边翅膀的羽毛被打落大半,鲜血淋漓。
凤霜天躲过两枚龙头钉,纯属侥幸,也歇了逃跑的心思,小嘴一努,努声问道:“不过是一只野鸡罢了,你抢什么?”
贝雪狮哼的一声,冷笑道:“这野鸡是我抓来孝敬师父的。”凤霜天顺口便道:“这野鸡是我抓来孝敬鹿姐姐的。”贝雪狮微微一怔,眉梢闪过惊诧不解之色,顺口便问道:“为何孝敬她?”
凤霜天道:“聊表谢意,谢她陪我到戴天山走一趟。我虽好事未成,鹿姐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晃了晃手中半死不活的野鸡,笑道:“你再另抓一只野鸡罢。”
贝雪狮偏不如她愿,道:“妖女,放下野鸡,任你离去。”凤霜天左手抓着野鸡,右手微微一晃,凝了内力,蕴了花火错掌的招式,问道:“你是出金错刀,还是打龙头钉,尽管放马过来罢。”
贝雪狮大喝一声:“看招。”金错刀迎风一转,向敌人腰间斩落,刀锋忽然一转,落向下盘,金刀左右各切三下,斩向凤霜天双腿,这招叫做“鱼戏莲叶”。
凤霜天以花火错掌见长,下盘功夫稍弱,万万没料到贝雪狮出手即攻下盘,她心头微微一慌,随即震惊,双足跳转,左手往前一扫,拎着打野鸡便向金错刀撞去。
贝雪狮意在野鸡,投鼠忌器,急忙收了三分招式。凤霜天盈盈一笑,双足跳转,踏落在那刀锋之上,借力一跳,跃向半空;跟着右掌虚晃三下,五指迎风,一如月季花缓缓掉落,这才豁然出掌,一股灼热的掌力便冲向贝雪狮腰间,好一招“月季乌火”!
贝雪狮回刀一转,挡在腰间,拦下一道掌力,指尖却占了三分微热之气,再抬头时,凤霜天已拎着野鸡奔出三丈之外。
狮凤二人为了一只野鸡,一追一逃,在树林里穿梭窜跃,林间漏下点点月光,落在金错刀上,随着刀锋回转的招式又打在凤霜天身上。
凤霜天手握大野鸡,一时将它护在身后,一时又将其推到身前挡刀,她只剩右手,打出的花火错掌,威力不足,只能且战且退,逃得极快。
贝雪狮怒道:“妖女,我瞧你能横到几时?”他右手翻转,将金错刀收回腰间,跟着手臂一展,四枚龙头钉破风打出。凤霜天侧身一闪,借着树木躲过三颗钉子,纵身一跃,第四枚龙头钉从她鞋底一扫而过。
身后又有细微声响传来,凤霜天偏头看去,只见七道黑光迎面打来,快如疾风,她心中暗叫一声:“哎呀,不好。”当即打出一招“红梅山火掌”,掌力撞上两枚龙头钉,却只能缓下其三分力劲。
凤霜天身子一矮,拎着野鸡退向,腰肢迎风一扭,三颗龙头钉从她左腰擦过,当真是凶险万分。凤霜天尚未松口气,两枚龙头钉向着她门面激射而来,近在咫尺,已是避无可避。
正惊慌无措之际,头顶忽然落下一道青光,势如雷霆闪电,打在那黑漆漆的龙头钉之上,叮叮两声,将其打落。跟着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拦在凤霜天面前,正是鹿骄嵘。
凤霜天有了帮手,胆量骤涨,道:“鹿姐姐,你快给我报仇啊。”鹿骄嵘捏了捏青鞭龙头,正要动手,黑暗中却传来了一个男子声音:“鹿姑娘,你怎在这?”只见令狐峥与龙惊雷缓缓走来,一个伟岸周正,一个虽老却精神奕奕。
龙惊雷见了这情形,便向贝雪狮问起动手缘由,原来是狮凤争鸡,他无心再动手,便道:“不过是一只野鸡罢了,既然僵持不下,平分便是。”
凤霜天当即来了兴致,问道:“一只鸡有两条腿、一双翅膀,平分容易,却只有一个鸡头,这如何平分?”龙惊雷指了指令狐峥,道:“鸡头给令狐小圣。”
令狐峥微微一惊,便看见一道金光自眼前闪过,跟着嗤拉一声,凤霜天手中的大野鸡已被一分为二,贝雪狮拎走了一半,同时收剑回鞘,道:“各人一半,谁也不亏。”
凤霜天看着那血淋淋的野鸡,心头一怒,伸手扯断那鸡头,交到鹿骄嵘手中,道:“鹿姐姐,这鸡头是你夫君的。”
野鸡之争落下帷幕,贝雪狮却生怕凤霜天再纠缠于他,问道:“妖女,你要去往何处?”凤霜天顺口便答道:“我陪鹿姐姐去寻人!”令狐峥知道鹿骄嵘所寻之人是燕时飞,她担心侄儿安危,这才出门寻找。
龙惊雷道:“原来是寻人啊!鹿教主如今是令狐小圣妻子,一道儿同行罢。”贝雪狮大吃一惊,眼里的错愕之情连转两圈,却听鹿骄嵘淡然答道:“正有此意!”
贝雪狮浑身一颤,暗自叫苦不迭,鹿骄嵘随行,则凤霜天势必一道儿,他不敢反驳师父的意思,却狠狠地瞪了凤霜天一眼,凤霜天浑然不理!
几人就地歇息,贝雪狮忙着烤野鸡孝敬师父,凤霜天亦是如此,要以半只野鸡答谢鹿骄嵘。鹿骄嵘与令狐峥在树林一端,问起往后行程;令狐峥寻思着,两人既已击掌结盟,日后还有鹿骄嵘襄助之处,便也不做隐瞒,直言相告。
鹿骄嵘道:“小圣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直言便是。”令狐峥道:“你我既是盟友,我自然不会客气。”
狐鹿几人一路同行,星夜赶路,很快来到了明月山,然七日之期已到,贝雪狮即将折返戴天山,正与师父龙惊雷话别,忽然听得前头一片嘈杂吵闹声。
凤霜天好奇心起,飞奔上前,瞅了一眼,回过头来,欢喜叫道:“鹿姐姐,快过来,有热闹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