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的风,清凉之中带着一种湿气。
玉升大陆的西南部分,比起中原地区,地势偏高,群山相连相生,风难输送出围绕的群山,湿气也就明显停留在这一片广阔的大地上。树林稠密,道路盘旋萦绕群山,走了半天,也难以走出脚下的山头。
虽说山景荒凉,可人聚集的地方,却是异常热闹。西南民风古朴,生性却不同于所见群山那般绵延柔曼,而是如天上太阳那般热烈,不管男女,皆是个性炽烈。
今日到来,沈炎倒是碰上了一个好日子。
此时锣鼓喧天,穿着白色短褂头顶深色冠戴的男子在集市中演着粗犷的舞蹈,腰上缠绕的红色棉帛随他们手的动作起落,动作一如他们炽烈的个性,一起一落皆是力量。
在他们中间,有一两人高,三人环抱大小的木雕像,这一木雕象雕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蛇盘旋萦绕在一只手上,手托举着蛇头,一如信徒虔诚的动作。
木雕象被后方的人推着,缓慢地向前方移动,这群舞动的男子围绕着这一木雕象有力地舞动着,引得周围围观的人群不断地拍着手掌。忽然过了一段,便有穿戴着银器长裙的女子加入了舞蹈,而先前的那些男子,也纷纷给这群女子让路成为了陪衬,柔美的舞蹈,曼妙之余更显强势。
沈炎看着他们一路缓慢前行,喝下了自离开山门后的第一口茶。
“这些舞蹈,真有意思对吧。”
说话的,是对桌的人。
因为客店之外有如此精彩的表演,客店内的所有人都走到了大街上,去将这场充满崇拜的舞蹈看个真切。毕竟热闹,谁不爱凑上去瞧个清楚?这也是人的其中一个天性。
沈炎看向对桌的人,笑了笑。
“确实有意思,而人看热闹,却不一定看得出其中门道,说来惭愧,我实在不明白,这舞蹈对于这大山里的人,有什么意义。”
对桌那人摸到了酒杯将其举到了嘴边,笑了笑后,视线落在了外头:“今天,是他们的蛇王节,你看他们舞蹈时的专注,就知道他们极度崇尚他们的蛇王。”
“蛇王节,可有典故?”
对桌的人喝下手中的酒,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空杯,随即说道:“我也是刚从跑堂的口中听说的,说是数百年前,此处极为险恶,毒瘴遍地,他们的先祖来到此处,前有毒瘴毒蛇,后有灭族追兵,而他们那位领头的先祖,为此只身进入毒瘴并找到了此地的蛇王,这位先祖将自己奉献给了蛇王,从此盘踞此地的毒蛇隐遁,毒瘴也被一阵风吹到了东边,将那群灭族追兵尽数毒死。从此百年,他们在此安居乐业,因感念蛇王恩情,便在每年的今日祭祀蛇王,感念恩情之余,更求蛇王永保族人康健。”
这只不过是一则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故事而已,对于这个故事,沈炎是作此想的。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其中延伸的故事无数,这种故事各处皆有,没什么好特别的。
“你知晓这个故事,为何不离座近观?靠近了看,不是更能体会故事的传奇?”
“哈,我走南闯北,眼前的这些早已习惯,如此舞蹈可算不上什么,倒是你这位小书生,定力倒是很足,是满眼只余圣贤书,看不进别的东西是吧。”
这句话,倒是对方没有恶意的调侃。
沈炎摇了摇头,笑容颇显无奈:“在下实在不是书生,更不是小书生。”心念下断了这无奈之后,他便再说道,“若我真是满眼圣贤书,又为何不去进京赶考?儒说济世天下,不求功名如何得以济世?这一身衣裳总使人误会,看来得找过一身衣裳换过来才是。”
“我倒觉得,你挺合适这身衣裳,不过你爱换便换吧,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一场充满崇拜的舞蹈,越演越远。驻足在集市两边的人也各自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叫卖的叫卖,路过的路过,客店之内,又再次恢复了刚才的人气。
两人浅略交谈过,便结下了缘,再说相谈甚欢,也就勾起了对桌那人的兴致。于是他提起酒壶,坐到了沈炎的面前。
“你看咱们的周围,都是商行商贸的队伍,就咱俩形单影只地,在这其中还真是好生奇怪。”
本来就是穷山恶水的地方,若不是行商必须经过,只身一人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大山当中?说是游山玩水,是中原山水不及此地险恶,特地来次寻求刺激?
若真是如此,那其人可就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
独一份地命硬。
沈炎道:“只要咱们自己不表现得奇怪,又有谁会觉得奇怪?这家客店如今坐满了人,除了相识的人,外人又如何分得清你我?”
那人一听,伸手提了提自己的衣领,给沈炎的疑问找到了答案:
“衣裳。”
沈炎听后,哭笑不得。他举起茶盏,以茶代酒敬对方一杯。那人也以酒壶与他碰杯,接下了他的称道。
客店之中再次变得喧闹,热闹的气氛不输刚才祭祀仪式经过的时候。跑堂的继续在桌与桌之间灵活游走,端茶递水上菜收碟样样不误。
而这里的两人,也聊得十分投机。从天南聊到地北,从湖光山色聊到大海澎湃。
沈炎对此倒是觉得新鲜。不管是进入山门前还是进入山门后,他所见的,就只有单一的山景,如今一路上除了山就是山,就像是在老家打转一样,此人口中描述的风景,如何不是一种奇闻趣事。
“他日你定要前往东海看看,海的辽阔,不是我的描述能概括,只有亲身见了,才能知晓什么叫翻江倒海!”
“如此壮阔,他日定当一见,不过可惜的是不能早日看见,毕竟我的路程尚未结束,这大山,也不是说走出就走出。”
“嘿,确实如此,如此绵延的山,倒是容易在其中迷了路,小兄弟,你可要当心了呀。”
说着,他用眼神指了指外头绵延的高山,示意他此地路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