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父亲制止自己往下说，牧裕县主很是意外：“父亲，您，都知道了？”
朱有不置可否：“就这点破事，你们就对号入座，上门寻说法去了？”
“父亲，女儿只想看个究竟，回来再和您说。不曾想赖嬷嬷的话被蕾儿听到了，她偷偷跟在后边，到戏楼才看几眼，就上台子砸东西，女儿劝也劝不住，这才回来找您......”
朱仲康听到这里，就说：“父亲，我再带些人手去看看罢？”
朱有同意：“行动快些，无论如何先把那闹心的弄回来！”
见父亲改称蕾儿为“闹心的”，又说“弄”，牧裕县主和江继仪对视一眼，心知不妙。
江继仪忍不住小声责怪：“你也是，听风就是雨，这事值得亲自去？”
牧裕县主不服：“我去怎么了？我心急啊！还不是为的大家好，谁知蕾儿也跟着去......”
“你就应该先报到父亲这里，或者起码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有什么用？”
天色已是黄昏，书房里剩下朱有和女儿女婿，朱有听到二人嘀嘀咕咕的声音，看着关键时刻总犯蠢的女儿，一拂袖子，转身到案桌后坐下，一边轻敲桌面一边闭目养神。
不一会，老夫人闻讯前来，将女儿劝回后院去，江继仪也跟着去了。
书房里一片静寂，朱有站起身，一圈圈踱步。
本来以为，宜春酒楼一事只是小女孩争风，京兆府可以按此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曾想又冒出个戏楼事件，事情就显得非同寻常。
朱有走到门口，让亲随将府兵总领叫来，问他各处可有新讯息。
总领回答说一切正常，朱有将心放下一半，认为戏楼一事应该亦是吴家私情报复，不足虑。
因此，朱伯杰和朱仲康两兄弟回来时，看见父亲正悠然饮茶。
朱伯杰禀告说：“父亲，儿子看了那戏本，确实雷同。儿子怀疑这是吴家请人所撰。”
朱有也不抬头：“戏本何来？可查了戏楼背景？”
“据戏楼老板所言，清理储物间时发现几本戏本，都是淘汰下来的，其中就有这一本。老板翻了翻，见情节新奇，马上安排排练，以抢在春节期间演出。”
见父亲沉吟不语，朱伯杰又说：“儿子也看了那戏本的纸张，确实有些许日子，不像新写的。”
“这么说，吴家早已写好戏本送给戏楼，当时被忽视了？”
“老板认为如此。”
朱有将视线转向二儿子：“你呢？可将那闹心的揪回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不说太尉府书房朱仲康如何回答，只说一个时辰前，丞相府这边，也是父子在正院书房，何之洲端详着桌上的文书，说：“楚亭君还真有两下子，这文书修旧技艺不错。”
何可南不太放心：“那位也是狡猾的老狐狸，父亲须小心些，实在没办法，就把楚亭君供出去。”
就说这文书其实是楚亭君递上来的。
何之洲点头：“那是自然。不过还真舍不得这把利刃。楚亭君才能是有的，就是拘于尘俗，甘于为情所困。”
边说边把文书卷起来，袖于袖中：“想不到江继仪如此小人，居然灭妻另娶，以至被先妻留下线索，惹来祸根。”
何可南说：“朱有隐藏太深，满朝上下居然无人知他和乌罗人有纠缠，若非楚亭君，恐怕还会隐藏下去，直到事情发作。”
何之洲认同儿子：“这事是我们疏忽了。不过我们自有上天相助。不说其他，单是与敌私通这一条，就让朱有吃不了兜着走。”
何可南“呵呵”笑两声：“到时，朱有交出军权，而我们的人大多已做到副职......”
担任正职的太尉派系一倒，不就是副职的天下？
“莫大意，须知我们目的不止扳倒朱有，还要借此扳倒他上头的。”何之洲告诫儿子，又说，“我这就进宫，叫你的人盯紧些，该添火就添几把火。”
“是，父亲。”
黄昏即了，天边残留些许彤云。
何之洲进宫之后直奔御书房。
元淯帝正在批阅奏折，闻岑桂忠报丞相求见，不由一愣。
这个时辰来御书房求见，必有非同寻常之事。
免礼之后，元淯帝问何之洲有何事。
“皇上，”何之洲扑通一声跪下，将文书举过头顶，“老臣今日因事调刑部旧卷宗浏览，从中飘下一张字纸，老臣见上面的文字颇似乌罗文，就找了懂此文字的下属来翻译，谁知却是乌罗王储伊即多写的信函......”
“哦？”元淯帝有点吃惊，示意岑桂忠将信函拿过来。
只见信函纸张泛黄，很有些时日，上面内容也不多。
“皇上，这是译文。”何之洲又从袖袋里掏出一张。
元淯帝看那译文，寥寥几行字，说的是：“朱有兄，今闻您已长住京都，特托行商带去一信，不尽事宜，由其口述。你我情谊山高水长，幸得讯息，还望莫辞联系，早订协议，以慰愚弟思念之苦。伊即多。”
“订协议？”元淯帝陡然警觉，“你没有翻译错误吧？”
何之洲俯首回禀：“老臣不会乌罗文，此乃臣下属翻译。”
元淯帝看一眼岑桂忠。
岑桂忠领会，悄然走到门边吩咐值守太监：“宣陈侍讲。”
陈宝是通晓多国文字，应该通晓乌罗文。
再说，事关重大，这件事也必须找太傅前来商议。
“皇上，老臣再三问下属是否译为‘协议’，下属亦再三咬定，必得翻译为‘早订协议’。”何之洲故意重复两次“协议”二字。
又解释说：“老臣惶惶然，这才不顾天色，前来叨扰圣安。”
元淯帝赞许说：“爱卿做得好，此事不宜拖到明日。”
“老臣已派人看管那名下属，暂时关他禁闭。”
“好！”元淯帝说，“保密而已，此事不可问责于他。爱卿现今即回去密查此事，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谨遵皇命！”
“嗯，我再拨几个人手与你，一起清查。”
“谨遵皇命！”何之洲明白这是皇上信不过自己，派人在旁边监督，也不推辞。
反正除了这信函是修旧的伪作，其余事件都是真的。
而这“协议”真假，只有他和楚亭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今晚，真协议必定自动暴露出来，朱有与乌罗的种种黑暗交易也会浮出水面。
这泼天的天助幸运，终于轮到何家！
俯首弓腰走出御书房，何之洲视线余光瞥向直挺挺站着的御前护卫舒达，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轻笑。
走出宫门，只见天已擦黑，冷风阵阵。
衣着单薄，何之洲抱着肩膀上了马车。
马车疾驰而去。
变天了，暴风雨就要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