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莲
我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一直在观察着茶饼,等待着时机开茶。陈化太久了,没有耐心,入口的可就是一抔腐土的味道。
祁允奚应该是在等我更充分的回应。
我摊开了左臂,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手指微曲。因为靠的近,动作微妙而轻巧。倏尔,手肘顶在茶案上,抬高了些。
一瞬,没有触碰到掌心的温度。
二瞬,没去握紧以及被握紧。
三瞬,没能将手拉回自己的怀抱。
四瞬,这手像是在擎举天地,太过自然.....
我左手指松散的拳了拳,拇指与食指摩挲着,似是努力的在描摹指纹。可能我的微动作是在表达犹豫。我应当及时的说些什么才好。
我:“允奚,有什么要我答应你的吗?什么都可以。说的出的,说不出的。说不出的,就用心想。可以是状态,可以是场景,可以是事件,可以是任何,我会知道的。”
可能接连地直给式交谈,让祁允奚空白了。可能我短时间内释放出了太多陌生元素,允奚自闭了。又可能我自己乱了,我有些分不清了。我放开了所有感官很细致的在感受,在等待触动的开始。
很久。
祁允奚:“你的手把件放在多宝盒,我拿给你。”
我:“嗯。”我应了声。
祁允奚起身时,琴凳稍稍倾斜了些,我踩稳了右脚。随即开茶,将分好的茶原封放回茶瓮。用已经滚煮好久的水淋洗了茶具,换了新水重新煮。后又将碎了些的茶渣倒进银壶中。
多宝盒放在博物架上,里边放了些平时玩的小东西,很多还是原石、籽料、散珠,没做成配饰。祁允奚拿了和田籽料,皮子厚些,开了一点,露出沁色的糖白。打了孔,扽了条绳,上穿一枚螭纹沉香珠。递给我时,石头已经被暖热了。打眼看,这块石头不值什么,可能把皮子打掉就只有露出的那一点玉质。淘了它,只是频率相合,拿着舒服。
祁允奚:“把这个给我?答应我这个。”
我:“好。”我从身上解下了丝绦,递给祁允奚。
我:“系在腰上,我把它给你戴上。”
祁允奚侧立在我身后,我转身解开松散的结,将石头绑在丝绦尾端,然后打了个宫绦结。
我:“茶可以喝了,坐吧。”
祁允奚手握着石头,也不言语。微微侧目看着我弄茶。水煮二沸,注满银壶,用壶盖撇去浮沫后盖好,再冲淋壶身,洗茶倒水的瞬间升腾起兰桂的香气,韵味深长。然后冲泡,稍停30秒,倒出茶汤分享。汤色光滑,饱满有张力。吸气啜饮,感到味重、发闷。第二泡,汤色渐清亮,口感微分层次。不再多泡几次,便清洗银壶,按量投入分好的茶,不急着洗茶冲泡,多次热水淋壶,反复醒茶。让这第二壶茶出味了。
茶的陈化运行内含完整的五行,陈化轨迹反映着五行物质本身,呈现的是各阶段的五行味道,依次是非非火味、非非木味、非非水味、非非金味、非非土味,随着阴阳消长以此发展,非非土味是茶味终极。
注水前,拿着银壶,有失风雅的闻了闻,然后给祁允奚也闻了会。可挥发的味道都随着热气逃跑了,留下了似是紧紧圈着银壶的氤氲。等来正式的第一泡,这口茶,浑厚异常,无木酸、无火苦、无水咸、无金辛、无土甘,茶气充盈持久,能量沉稳磅礴,入口异常淡薄,但回甘迅猛,汩汩生津。
祁允奚:“我的口腔、鼻腔、胸腔,甚至头腔都充满了一股气,久久不散。”
由衷的讲了一句话后,祁允奚立马合上口,屏住呼吸,似是怕将茶气放跑了一般。
我:“慢呼慢吸就好了,能量不会被气息吹散。”
一杯能量满满的热茶饮入,身体发热是常态,再憋气很快脸就红了。
饮了三杯后,我不再蓄水。等了等祁允奚。
祁允奚:“第一二杯喝了,突然就很精神,全身也跟着轻松了,头脑的杂念没了,很单纯,有点幸福的感觉。”
祁允奚:“第三杯的时候已经流了很多汗,裹在身体的能量突然就冲了出来,向上迸发,我有些晕,有点不舒服。”
我:“我们缓缓,气息上引,慢慢的吸,慢慢的呼。”
很久。
祁允奚:“不喝了吗?”
我:“等等,会醉茶。我想跟你商量。”
祁允奚:“什么?”
祁允奚气声悠悠,似是还在品味茶韵。我的手拿起了贴在祁允奚腿上的石头。祁允奚一怔,转过身与我正对。
祁允奚:“我就只要这一块,你答应过的。”
我:“我们把它修饰一番吧,你又不会总穿袍子。也不会想把它一直藏起来吧。”
祁允奚:“你说的‘同命’是什么?石头不会是媒介,对吧。”
我:“我知道你是拿来留念的。所谓‘同命’也不是就要牺牲什么,更不是要占取什么。”
我:“念转,天地变。不需要媒介。”
祁允奚:“我还舍不掉自己的欲望,但我可以不开口。”
我:“欲望不是这些。”
祁允奚:“是业力?”
我:“业力和愿力只是相消相涨的波动,它啊是给那些会同频共振的生命的一些乐趣。”
祁允奚:“我不知道这些,我知道的名词也帮不了我理解这些。但明明中我能感受得到,与你的距离,不是空间的,不是时间的,也不是心间的,而是。。。。。。”
我:“是少了因果。”
祁允奚:“我说不出这个词,但我能明白不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般莫名的心动和冲动。”
祁允奚:“我有最普通不过的欲望,但我可以守住。可我守不住的是,对你的期盼。我可以什么都不做,能够进入到你身边就够了。”
祁允奚:“你说无明果因,我痴迷颠倒了,要去求得‘相应’,要了悟,但我什么都不想求,只想这样。”
坚毅自信的人,此刻似是带着哭腔,眼角有泪光。我幻想着上前抚摸,隐去泪渍,但我只是拉起了祁允奚的手,放在我托着石头的左手掌心中。
我:“就刻‘并蒂莲’。黑皮白肉,花开两朵。”
在昨天之前,我们交流的畅快与恣意,是为了让我成为观察者。而一夜过后,我要成为参与者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