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受迫东行
时光回转，二十年前那本古陈的故事老卷倏然合上。
二十年后，连云山脚，迎客亭旁。
远方的穹顶黑里透灰，像是装在巨大瓷碗中的墨汁蓦然落下了一滴水，漾开一圈圈夜色水纹。
山风不时刮起，掀动中年男子漆黑如墨的衣袍，猎猎作响。
“后来，我按照指令进入东海海域后，拼命寻找妖星魔主遗留的宝藏，一寻就是五年，非但没有半点收获，还险些在风浪里丧了命。苦难磨人心，我终于无法忍受失败的摧残，两手空空地回到连云山，却发现大家看待我的眼神，完全改变了，那是一种充满着嘲笑和怜悯的眼神。”中年男子始终望着北方，负手在背，语气无比的低沉感伤。
“宝藏之事原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陆师叔沐风栉雨苦寻多年，哪怕是最后无一斩获，这也怪不得你呀。”韩怀瑾手指挠了挠脸颊，小心说道。
陆守正倏然转过脸来，面色阴寒，双目似刃地直瞪着韩怀瑾，一字一句地道：“他们并不是在责怪我，而是在可怜我……因为，待我回到山上时，才发现心爱的小师妹，已经跟那个姓韩的臭小子成亲了！还生下了你这个小杂种！”话音未已，他忽地身形一动，闪掠至韩怀瑾面前，单手拽着少年的衣领，猛地提了起来，杀气腾腾。
他倏然怒火爆燃，冲着韩怀瑾大声咆哮道：“还有那个老家伙，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将掌门之位传给我，其实都是骗人的！”
恐怖弥漫的夜幕中，陆守正瞬间化身为噬人的恶魔，整张脸因愤怒而变得扭曲狰狞，少年看得寒气直冒，魂魄皆飞。
“陆师叔……”韩怀瑾手脚并用，在空中乱抓，像一只将要遭受猎人屠宰的小雏鹰。
他恐慌地拼命挣扎，没想却被陆守正猛地甩在了地上，砰的一声，震得他屁股生疼。
“所以你现在明白老夫为何如此厌恶连云派，还有你这个小杂种了吧。”陆守正弯腰弓身，双膝屈低，流动着杀气的脸庞凑近少年，略略泛灰的胡须因愤怒而不停地抖动。
“也正是如此，我才要让你终生陷在弑师叛教的罪名当中，痛苦折磨一辈子！哈哈哈……”他话锋一转，蓦地仰天长笑起来，阴沉邪异的样子令人不寒而栗。
“你……”韩怀瑾倒在地上，看着眼前已然失去理智的陆师叔，内心惊骇不已。
“好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该把你解决掉了！”话语刚飘出口，陆守正眼角掠过一缕寒光，手起掌落，劈在韩怀瑾颈侧。
韩怀瑾还来不及反应，只觉脖颈剧痛传来，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清风柔缓，阳光耀目。
一架装饰富贵的单驾马车疾驰在崇山密林间的官道上，蹄声如雷，扬尘飞溅。惊起的巨大动静，使得迎面遇上的行人们不禁回首愕望，咒骂不止。
“这是谁家的座驾，赶着去投胎吗，跑这么快想死啊……”
可那架马车全然不予理会，只是一个劲儿地提高速度，朝着中原方向进发。
车厢内，一位面容肃穆的中年男子盘腿打坐，双目闭合，面色平稳，气息安静得如同死人一般。另外有位少年，倒头靠在旁边车柱上昏睡不醒，面容安定，一动不动。
颠簸的马车轰隆前行，左摇右晃的车厢震得人头眼发晕。
终于在一次尤为剧烈的震荡中，少年嘴里发出一声哼唧，悠悠醒来。
他伸了个懒腰，稍稍活动了筋骨，才恍然惊醒，发觉自己竟然身在一架飞驰的马车当中。
少年瞪大眼睛，环目四顾，想方设法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当他看到坐在身旁很近位置，却像幽灵般毫无声息的那位中年男子，身体倏地弹直，一股骇意窜上脑顶。
“我怎么会在这儿……”他深感错愕，大脑瞬间陷入了慌乱之中。脖颈忽然传来折断般的剧痛，才恍然想起自己在昏迷的前一刻，突遭这个中年男人的猛力重击。
少年看见那人正在盘腿打坐，心里忌惮于他的喜怒无常，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忙小心地挪动身子，掀开车帘，将头伸出厢外打探。
官道两侧的密叶丛林，透出无数利刺般的斑驳光点，斜插在地势起伏的道路上，仿佛一地深深浅浅的坑群。
少年额前的碎发向后飘动，呼啸而过的风拍打在脸上，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马车的驾座上，一位穿着褐色粗衣、下人打扮的御者正全身贯注地驱策马匹赶路，完全没有感应到有人在背后伸出了脑袋，偷偷窥视他。
少年观察了半晌，完全无法通过周围的环境分辨出当前所在的方位，只能通过日头照射的角度，勉强判断出此时他们的车驾正驶向东边。
似乎难以获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于是怯怯地缩回了脑袋，重新回到车厢内，旋又对着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一顿细细端详。他本想突施冷手，偷袭那人消一口恶气，却又担心被那人发觉出手反制，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想了一阵，还是没有忍住体内的顽皮心性，冲着中年男子做了个鬼脸。
本以为那人双眼紧闭，不会对少年的挑衅有所反应。却没想到他嘴皮一动，冷淡如霜的声音从口里飘出，道：“小鬼头，老实点，不要想耍什么花招，否则我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少年心头一紧，触电般身子向后弹开，拉开到相对安全的距离，眉头微皱，嘴里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道：“眼睛不睁都能知道我在做什么，真是活见鬼了……”
那人全然不做理会，就像诈尸的死人又重新爬回了棺材里，继续气息无声地打坐。
三人一马一车，一路向东疾行，白天赶路，傍晚投宿。
陆守正并未刻意地控制少年的行动自由，少年反而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禁锢，无论走向哪儿仿佛都受到了人牵制，心中很是不快。
至于那名下人打扮的矮壮男子，看上去似乎比陆守正还要年长一些。十分奇怪的是，他就像天生不会说话的哑巴似的，从不开口回应少年说的任何一句话，只是以手势或表情作为应答。正因如此，少年暗地里偷偷给他起了个绰号：哑公。
三人如此乘车颠簸了近一个月，穿越了数之不尽的山川丘陵，横跨中原大陆三千余里，终于抵达了一座毗邻东海海域的重要城市，海安。
海安城高大雄伟的城门遥遥在望，似乎一道串联海天之间的大闸。
韩怀瑾透过车帘远远看到此行的目的地，心里既兴奋又不安。此时此刻，他尚未猜透陆守正硬要把他牢牢控制在手中的原因，或许这预示着另一个可怕的阴谋。
海安城，在这儿究竟会发生什么大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