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初心含泪讲述完毕,李英永也早已哭成了泪人。
“想不到,为了不让心上人带着遗憾离开人世,你竟会心甘情愿地做出如此巨大的让步与牺牲。”卫初心在李英永心目中的形象愈发熠熠生辉,“虽然我没有亲临现场,但我相信他最后一定是带着笑走的。”
“怎么会没有遗憾呢?如果我喜欢的那个男人能跟他喜欢的那个女人相伴一生该有多好啊!”卫初心无比惋惜地摇头叹息。
“心儿,带我去温大夫的墓前看看好吗?”李英永请求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遭此大难,对于他的死,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好,我带你去。”卫初心欣然答应,“但是勇郎,你也别太过于内疚了——温大夫曾说,他平生最痛恨跑到我们国土上为非作歹的日本鬼子,所以必须无条件支持像你这样有着铮铮铁骨积极抗日的仁人志士,如今你神勇无敌,不仅在战场上立下了不朽的功勋,更以此坚定了无数同志们必胜的信心,我想,倘若温大夫泉下有知,一定会为你而感到骄傲。”
“心儿,谢谢你。”李英永擦干了脸上的泪,随卫初心一起来到了温良的墓前,在这里,他们遇见了身怀六甲的单纯。
原来,就在那个单纯与温良于狱中结为夫妇的夜晚,恩爱缠绵的他们共同缔造出了这份爱的结晶。
“尽管良宵苦短,但那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经历,而且——”单纯低头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孕肚,“承蒙上苍眷顾,让我有了他的遗腹。”
“恭喜啊!”卫初心激动不已,“温大夫要是知道了,一定也非常高兴。”
“那是自然。”单纯拉起了卫初心的手,真诚地望着她说:“这一起都要感谢你。”
卫初心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谢的。”
单纯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随即望向李英永:“李先生,我想请卫姑娘去我家单独聊一会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李英永点了点头:“你们聊你们的,刚巧我也有些心里话想要在温大夫的墓前独自一人向其倾诉。”
就这样,单纯一边拉着卫初心的手往自己家走,一边缓缓地开了口:“这些话已经埋藏在我心底很久了,今天我必须将实情全部告诉你,也算是为我这未出世的孩子积阴德了,不然我每日都寝食难安。”
“究竟所为何事?”卫初心疑惑不解。
“还记得温良送给你的那两件礼物吗?”单纯一句话瞬间勾起了卫初心的回忆:
那是一个阴郁的傍晚,卫初心在病房中惆怅地望着窗外,灰色的忧愁飞上了灰色的天空。
她正想着,长这么大,这应该算是她最悲惨的一个生日了,忽听得背后有人对她说:“别不开心啦!喏,特意给你准备的礼物。”说话之人是温良,他故作神秘地递给卫初心一个大盒子。
卫初心打开了这个大盒子,只听他对她笑道:“怎么样?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听说你的兴趣爱好是跳舞与弹钢琴,以后有时间,我就来边陪你一起下跳棋、边听你吹口琴吧。”
卫初心忍不住笑了——钢琴与口琴,好歹都属于乐器;跳舞与跳棋,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你笑了!你终于笑了!”温良喜上眉梢,“你笑起来的样子可真漂亮!”
“谢谢。”卫初心一脸真诚地看着温良,“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
“其实,他是喜欢你的,不然也不会记下你的生日,更不会费尽心思地准备生日礼物逗你开心。”单纯一字一顿地告诉卫初心,“是我一直在从中作梗,暗地里挑拨离间,将你们二人之间的爱情萌芽扼杀与摇篮中。”
“难怪我始终觉得,他前期的温暖与后期的凉薄,简直判若两人。”卫初心陷入了沉思。
“他痛恨汉奸,知道你是汉奸的妹妹之后别提有多失落了,这时候我再在一旁添油加醋,从此他便下定决心要与你一刀两断了。”单纯补充说明,“另外,我与他虽自小订有娃娃亲,可接受过先进思想教育的他一直反对这种封建主义包办婚姻,但他又是个彻头彻尾的孝子,不忍违背父母的意愿,所以最后,他妥协了,然而,他与我的相处更像是亲人,与你才更像是恋人。”
“不是说恋人相处久了就会变成亲人吗?”卫初心微笑道,“这样看来,还是你俩感情比较深厚,最为般配啊!”
“我以为你会愤怒的,想不到你竟然反过头来安慰我。”单纯不禁苦笑,“这就是我跟你之间的差距——卫姑娘,你总是从别人的角度出发替别人考虑,而我却首先想到自己,你的高尚无私愈发突出我的狭隘自私了。”
“别这样说,我知道你对他的爱一点也不比我少,而他最终选择的人是你不是我——基于这两点,我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卫初心表现得十分平静。
“那……你现在还爱他吗?”单纯话音未落,日本飞机便来轰炸了,她与卫初心急急忙忙跑到屋外,随着拥挤的人群齐齐逃到了防空洞里,途中却不慎动了胎气,临盆在即。
卫初心见状,忙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替单纯遮挡住了隐私部位以免其走光被旁人看了去,至于那些围拢过来瞎凑热闹的好事者,也被卫初心一一遣散,最后,卫初心紧紧地握住了单纯的手,安抚并指导她:“不要恐惧,不要焦虑,调整呼吸,宫缩的时候再用力。”
单纯见状,不禁笑道:“真想不到,你一个未经人事的黄花大姑娘,指导起别人生孩子竟然有模有样、头头是道嘛!”
“那当然,好歹我也学过医的嘛!”卫初心其实也是赶鸭子上架,但她必须努力安抚好单纯的情绪。
对于产妇单纯来说,分娩自是痛苦而又艰辛、漫长且又磨人的;但负责接生的卫初心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单纯有好几次哭着喊着嚷嚷着生不出来不想生了,是卫初心一直在鼓励她不要放弃。终于,一阵嘹亮的啼哭声响起,单纯产下了一名健康的女婴,但她自己却出现了非常严重的产后大出血,在这简陋的防空洞内条件十分有限,卫初心想尽了各种办法但还是无法为单纯将血止住,只能寄希望于轰炸结束。
卫初心用自己那外套包裹好女婴递到单纯怀里,然后告诉她说:“撑住,我会第一时间将你送去医院的。”
“撑不住,我实在太累了。”单纯流着泪从自己衣襟里掏出一个小肚兜,“我早就预感到自己肚子里面怀着的是个女儿,亲手给她做了个肚兜,还将提前取好的名字缝在了上面。”单纯指了指肚兜上“温柔馨”的“馨”字,对卫初心说:“她名字中的‘馨’和你名字中的‘心’谐音,当初若不是你成全,也不可能有这孩子,你们俩命中有缘,我且将她托付于你,追随她爹去了,还望你能……”单纯眼皮越来越重,声音也越来越弱,话说到这便溘然长逝。
“放心。”卫初心明白单纯的心。
……
“心儿,你没事吧?”李英永一见到卫初心便焦急地跑到她面前询问。
“我没事。”卫初心亦满脸担忧地看着李英永,“你有没有受伤呢?”
“没有,轰炸机一飞过来我就赶紧躲地窖里面去了。”李英永一边回答一边奇怪地盯着卫初心抱着的婴儿,“这孩子是……”
卫初心哭着将刚才所有的遭遇全部都告诉了李英永,李英永连忙安慰卫初心。按照单纯临终前的遗愿,卫初心和李英永将其葬在了温良墓旁。
“他们,永远在一起了,对吗?”卫初心怀里抱着温柔馨,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这两座坟冢。
“是的,再也不会分开了。”李英永手里拿着铲锹,顺带着帮温良的墓上添了些新土,“虽然是以命换命,但温大夫没有白死,他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治病救人、保家卫国——前者,我替温大夫完成;后者,就靠你了。”
“嗯,我们一起努力!”卫初心用力地点着头,“我最怕你会一直沉浸在难过与自责的痛苦之中而无法自拔,如今你能化悲愤为力量,这自然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