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其皇兄司马德宗一样，都只是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也只是，他大脑的运行，好于上一位……
这一天，我和青儿，作为随从，最终还会看到些什么呢？
“圣上，到了这一步，”只听刘大将军这样说道，“是不是应该着眼于长远，多为苍生社稷着想一下呢？”
元熙帝像是听出了什么，脸上的肌肉，不停地哆嗦着，就像是害了疟疾一般。
“你，你也想，你也想篡位？”最终，元熙帝司马德文还是说出了这一句！
此前，我只觉得这位圣上，可怜、可悲、可叹，此语一出，我心头一震，甚至还有点钦佩于他：毕竟，圈子兜多了，心神俱疲，倒不如来个了断……
眨了眨眼之后，按了按剑柄，刘大将军这才缓缓说道：“圣上，你的话语，老臣倒是听懂了的。不过，那‘篡位’一词，似乎不尽贴切、得体吧？圣上才思敏捷，自非等闲之辈。人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身上不妨细想一下，一百五十多年之前，晋室的宗庙社稷，究竟是从何而来？”
这一番话，他说得很慢，与此同时，他左手轻按剑鞘，右手在缓缓地拔剑：一寸，两寸，三寸……那剑刃，越露越多！不难想象，宝剑的长度，终究是有限的。按照这样的速度，整个剑刃出鞘，也就是倒一盏酒的功夫！
一旁的赵昭婷暗自思忖道：以刘大将军的手劲，若是在平时，利剑出鞘，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元熙帝。
迟疑，忐忑，惶惑，惊惧，丧气，侥幸……诸般表情，走马灯一般地涌现在那张脸上！
至此，赵昭婷这才隐隐领悟到：那“心如死灰”的说法，倒也不尽是信口开河。至少，此时此刻，这位元熙帝，就用自己的神情，体现了这一点……
“相爷，”利剑即将出鞘之际，元熙帝哀求道，“相爷，有话好商量……”
“圣上，”刘大将军按下剑柄，淡淡地说道，“圣上，你好好想一下，最近这二十年，老臣待你如何？这样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想清楚了，就跟老臣说一声……”
“嗯，容朕再想想……”元熙帝回应道。
这皇宫，自然不乏几根香。
于是，赵昭婷看到了，一位宫女点燃了一枝香。
烟气如游丝，就在这皇宫缭绕着。
刘大将军、赵昭婷、青儿深知，留给这元熙帝的时间，就只剩下这一炷香了。
对此，元熙帝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于是，赵昭婷注意到，这位元熙帝，双眼半睁半闭的，眉头紧锁着，那倒写的“八”字，不知潜藏着多少的苦涩与无奈……
暗暗地吸了一口长气之后，赵昭婷暗自寻思道：此时此刻，这位元熙帝，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首先，他自然很清楚，到了这一刻，刘大将军所需要的，是一个明确的答复！对此，是不能再含糊其辞、敷衍塞责的了。
那么，他的答复，又将是什么呢？
其实，其皇兄司马德宗在位的时候，他也曾是当朝丞相、车骑大将军。只是，面对着桓玄等人的叛乱，他左支右绌、一败再败，甚至，还曾为叛军所俘获。其后，才有刘大将军的力挽狂澜，重整河山。
也就是说，他也曾经是有过机会，只是，没能把握住。
如此说来，还能再怪谁呢？
浪费机会，蹉跎岁月，最终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巧合的是，此时此刻，他所面对的刘大将军，偏偏也正是手握重兵的当朝大丞相。这位刘大将军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
龙椅虽好，只是，也不是你想坐多久就能坐多久的。
退位，心有不甘？只是，刘大将军利剑出鞘之际，你又在想些什么、又在做些什么呢？
且不说决战之际谁胜谁负，问题是，你连拔剑、亮剑的勇气，都没有！
刘大将军可以带剑入朝，朕一时疏忽，不曾待剑随身……如果真要这样想，这也只能说是一个借口。退一步说，就算利剑在身，你敢拔剑吗？
因此，就不要想着去找什么借口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后悔药。
实力不济，才会让人底气不足。底气不足之人，又如何捍卫自己的尊严呢？
或许，眼前这样的一幕，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的了。这位元熙帝，也只是比其皇兄强一点，不过，在权倾朝野的刘大将军面前，还是太稚嫩了。甚至，还有点拙劣。
甚至，就是到了这一刻，也没见有哪个侍卫上前，为他保驾。以前的那一句“孤家寡人”，是那些强势君王的自谦，而此时此刻，这位元熙帝真要如此自称的话，倒只能是字面上的意思了。为君如此，还能再多说什么呢？
看来，再怎么心有不甘，也只能面对现实了……
“相爷，”只听元熙帝这样说道，“按说自桓玄叛乱之日起，大晋社稷即已是大厦将倾。最近的这一二十年，实为相爷所赐……”
“本相，本相只是以苍生为念……”刘大将军这样回应着。
“朕何德何能，还能尸位素餐？”元熙帝这样说道，“只是，延续百余年的国祚，如果就此毁于一旦，朕到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因此，恳请相爷，为朕指明一条出路。朕，朕才识短浅……”
沉吟片刻之后，刘大将军淡淡一笑：“本相至此，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苍生黎庶。因此，对于圣上的良苦用心，也自能体察一二。嗯，这样吧，如果圣上在下旨行文方面，有所不便，本相当另寻饱学之士，为圣上试拟一个禅让诏书。明日午时，诏书送至皇宫。圣上亲阅一番，如果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就照着誊录一番，作为正本！圣上，本相所能够想到的，也就是这些了……”
说着，用征询的目光，静静地扫视着元熙帝。
赵昭婷心头一震：刘大将军一向长于征战杀伐，不喜欢拖泥带水，行事甚是果断，这一刻，就看元熙帝如何回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