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小芽刚想骑自行车到养殖场去,一个女人搭着一辆牛车来到了南溪农场门口。女人下了牛车后便走向了史小芽,问她南溪农场总部是否就在此处?史小芽点点头,打量着女人说道:是的,就在里面,你到农场有事吗?我就是农场厂长史小芽。女人的双眼比刚才睁大了些,仔细的将史小芽完全琢磨了一遍后说道:哦,你就是史小芽啊,我叫肖婷,是任焰烈的未婚妻。史小芽听到这话以后有些惊讶地说道:欢迎你到南溪农场来,我带你去找军代表吧!史小芽将自行车停在门口,带着女人就进了厂门。这是一个体态丰满的女人,看上去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留着短发,穿着一件白色衬衣,脚穿黄色的塑料凉鞋,脸庞很圆润,那一双眼睛一直在观察着走在一侧的史小芽。史小芽也在暗自打量着军代表任焰烈的未婚妻——这个女人的出现,显然令史小芽感到意外。在之前,史小芽对任焰烈的私人生活一无所知,尽管不久以前,在那个月色皎洁之夜,面对南溪河畔,任焰烈曾经对史小芽表达过一番衷肠——而那一切也是基于任焰烈想为史小芽而留在农场,那个问题最终以史小芽的沉默而告终。自那以后,史小芽就有意识的回避着任焰烈的目光,并尽管减少与他单独在一起的空间。正当两个人处在尴尬中时,任焰烈的未婚妻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个女人给任焰烈带来了突然袭击,当史小芽将这个叫肖婷的女人带到任焰烈的办公室时,任焰烈十分惊讶地看着肖婷说道:你怎么来了?史小芽迅速地回头离开了这个场景。史小芽当然有离开这个场景的权利,因为她是局外人。很长时间以来,史小芽都没有在面对任焰烈的目光注视时陷进去——她是一个十分理性的人,她不会轻易地陷进去,尽管任焰烈的眼神中拥有召唤她灵魂的许多神秘元素,她还是不会轻易地陷进去。其中,在她身后,至始至终有一个缔结的契约在笼罩着她——那就是她与周兵兵的关系,这个从多年以前的垦荒地上缔造的缘由,从而造就了她与周兵兵的婚约。除此之外,对于她来说,任焰烈就是军代表,是从省里来的人。她在很多时候都被这两个符咒所笼罩着,而此刻,军代表的未婚妻肖婷的出现,意味着第三个符咒的降临。
史小芽离开了这个现场,出了农场就骑上自行车向着养殖场奔去。母亲已被任命为养殖场组长,乔月洛、夏春桃为副组长。现在,她们已经从附近村寨买来了五六十头小黑猪仔——这个现实已经使第一排猪圈突斥着小猪仔们的叫声,以史小芽母亲谢丽梅为首的养殖场,正在以现实中小黑猪仔们的存在拓展着史小芽的理想——有一天,这一天不会遥远了,牛车将给南溪堡和垦荒地上的农场工人们送去香喷喷的猪肉。这个理想也是母亲们的理想,谢丽梅此时此刻,正带着史小芽去巡视养殖场的一个又一个猪圈。
黑漆漆的小黑猪,纯粹的小黑猪仔们在干什么呢?它们在这个午后正躺在猪圈中午休,其形态安然,它们躺在柔软的稻草上,伸展着四肢。陪同史小芽巡视猪生活的还有夏春桃,她是周兵兵的母亲,也有可能是史小芽将来的婆婆。谁知道呢?看目前的状况,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意味着什么?陪同史小芽巡视的人还有乔月洛,史小芽叫她为乔姨,这是一个让史小芽十分敬重的女人。正是这个女人在小燕子和弟弟失去母亲以后,勇敢的走进了这个伤痕累累的家庭,关于乔月洛,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讲述她的故事了,她的故事一直以来都围绕着那个男人和他的两个孩子在周转——因为那个男人和他当时幼小的孩子,她在几年前堕了胎,现在,若干年时间又过去了,让我们将叙述的触须重又回到这个女人身上,在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以后,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这个最平凡女人的生活。乔月洛是谁?我们也许已经都忘记了,因为一桩事连接着另一桩事,过去的事情很容易被我们忘却,世界太大了。
世界大得让我们在一夜之后就会让我们忘却疼痛,因为纷繁的历史善于构造我们新的视平线,当我们面对不断蜕变的历史进程时,很容易忽视或忘却我们曾经的感动。时间的逆行带我们又回到了往昔,在湖南支边青年们的垦荒地上,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躺在草地上,大声啼哭着,小小的婴儿为饥饿而哭,为失去母亲而哭。就在这时,还是姑娘的乔月洛走到了孩子身边,这个现场意味着乔月洛让失去母爱的孩子拥有了另一个女人的爱,乔月洛的出现让孩子寻找到了谢丽梅的乳汁。乔月洛的出现同时还让失去妻子的张华福拥有了另一个女人,这个娇小年轻的女人,很快与他组织了新的家庭。
我们有必要回到乔月洛的幻想和希望之中去,尽管那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幻想和希望。然而,正是这个幻想和希望多年来让乔月洛不断的寻找着身体的机缘。这个属于女人私有的话题,本应是最正常的生活,却总是被现实所隶属于樊笼之中。乔月洛自那次堕胎以后,就一直与张华福的身体保持着距离,因为随同两个孩子的长大,在仅隔着一面竹篱芭的另一面媾和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越来越困难,从而也就彻底的失去了性生活。
尽管乔月洛和谢丽梅在南溪河畔洗衣服时,曾幻想过南溪河畔的红砖房,然而,这个幻想还需要时间等待——这样的等待比如眺望着飞越天空的雀鸟们,看上去它们似乎已经离你很近,那些缤纷的彩羽已经很近,近得可以进入你的柔软的视屏和摸触中。那些啼鸣声已经在你耳畔,它们穿越了千万里路程,已经给你带来了美好的旋律,然而,你最经发现,幻想和期望中的现实仍然很遥远很遥远。
乔月洛一次又一次的去南溪河畔洗衣服时,总是赤脚站在河滩上,洁白的卵石间映衬出她的足踝和双膝,每当这一刻,当她将衣服晒在成片成片的苇丛中时,总想眺望到河对岸能够像幻想和期望中的那样,看到耸立于天空下的红砖房。有那么一天,乔月洛倒是真的看到了河对岸在盖房子,那一时间内,她是多么兴奋啊!她将衣服快速地收到篮子里,便奔跑着回到了南溪堡,当她终于气喘吁吁地找到了谢丽梅时,喜悦笼罩着她的面颊,她拉着谢丽梅的手跑到了面朝南溪河畔的最高山冈上,高兴的用手指着双面说道:丽梅姐,你看见了吗?南溪河畔已经在盖房子了。我们很快就要住上新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