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辛弃疾,他本来只是想出来吹吹凉风、透透新鲜空气,却不想听见了舞霞的絮语。他放下了布帘子,回到了桌前,趴下继续假装睡觉,可是此时他的心中却是波澜起伏,怎么都睡不着,他正在想着:对不起,舞霞,有这种感觉的,不是你一个人,我又何尝不是呢,如果我生在汉初、长在盛唐,那么抵抗外侮的功臣谱上,一定有我辛弃疾辉煌的一笔,只可惜我生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一个“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时代。舞霞,你的心意,我并非草木,又岂能不知呢,只是国难未靖,安得小家呢,更何况在那遥远的北方,有我的原配夫人,她可能已经因为我的事情而遇难了,我又怎能在此地另觅新欢呢?对不起,舞霞,不是我心狠,只因为我们都生错了时候。
第二天刘过就收到了家中的来信,说是要他火速回家,家中老母罹患重病。刘过虽然是个豪杰之士,但是对待母亲也是极为孝顺的,于是当即就向辛弃疾告辞,打算回乡。
辛弃疾当然应允,他知道刘过生来豪奢,所以常常囊中空空,花得一文不剩,因此鲜有节余,便有心接济他一下,只可惜他辛弃疾也是一个清官,所以也是囊中羞涩,一时间居然拿不出很多钱来。
于是他一边盘算着出个什么计策,一边和刘过、陈亮等人去多景楼,为刘过设宴告别。
由于是私事,所以辛弃疾也没有穿官服,只是微服和几位朋友登楼饮酒。才刚刚上得楼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声,回头看时见原来是一位都吏,左拥右抱地搂着几个粉头上得楼来。
辛弃疾认得这个人,他是自己手下的一名都吏,他早就听说,这些官员平常都吆五喝六,自恃财大气粗,做一些欺负老百姓的事情,他早就想出手教训他们了,无奈陈亮总是对他说,要惩治贪官不是不可以,但是一定要有证据,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他微微一哂,看了陈亮一眼,陈亮心领神会,他知道辛大人等待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
就在这时这个已经喝得迷迷糊糊的都吏居然胆大包天地走到了他们几个面前,挥着手说:“喂,你们几个,躲开点,老子今天包下这个酒楼了,你们都跟我滚出去。”他嘴里的酒气直冲人的鼻孔。
陈亮无奈地摇摇头道:“你看清楚一些,想想究竟是谁要滚出去。”
没想到这个都吏居然连自己的上司辛大人都认不得了,眯缝着眼睛看了半天,然后突然把目光定格到三人身后的婢女舞霞身上,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直瞪着舞霞看,看得舞霞心里发毛,直往辛弃疾的身后躲。
刘过这时突然发怒了,他是个俊逸之人,平常是极少发怒的,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竟然为了舞霞发怒了。
他一把推开那个都吏道:“这位都吏大人,请自重些。”
都吏哪里管这些,他笑着说:“对了,这个姑娘长得不错啊,有闭月羞花之貌,这样吧,只要你们让她陪我喝酒,你们就可以留下,我们一起共饮,如何?”只可怜他连辛大人的样貌都认不出了,却居然还知道欣赏美女。
刘过又要冲上去,却被辛弃疾拦住道:“这种人,不用与他着急,我们走。”说罢就哈哈大笑着走了。
刘过心中愤愤,想要继续理论,却被陈亮拦住了,陈亮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你啊,就等着看好戏吧。”说着拉着刘过的袖子就把他扯出了酒楼。
一回到府中辛弃疾就称有机密文书要处理,点明要这位都吏前来领命,谁知道这位都吏此时早就在多景楼中,醉倒在温柔乡里,哪里还能够赶来呢。这回可被辛弃疾抓住了把柄,于是对其做出了没收家产,并将其流放的惩罚。这都吏自然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那酒不醒也得醒了,便四处托人在辛弃疾面前求情。
有人告诉他说,这陈亮和辛弃疾是好友,于是他便找到了陈亮那里,陈亮早就知道辛弃疾的意思,便有条不紊地说道:“哎呀,你这个事情不好办啊,辛大人十分生气。”
都吏连忙作揖道:“还望陈大人斡旋。”说着他偷眼向陈亮看去,却不禁又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失声叫道:“你?”
陈亮微笑着点头道:“没错,就是我,你现在知道我那天跟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吧?”
那都吏颤声道:“你的意思是说,辛大人,昨天,我……”他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
陈亮哈哈大笑道:“其实,你也不用紧张,我已经向大人说过了,说你这次是初犯,还是从轻发落的好,大人已经有所松动了。大人这些日子有些烦心事,所以迁怒于你了。你知道大人为何烦心吗?”
这都吏是在官场打滚多年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当即便道:“还请陈大人示下。”
“辛大人有一个朋友,叫做刘过,最近刘过的母亲病了,刘过必须要回去看望母亲,可是他缺钱,这路费盘缠、给母亲看病,哪一样不要钱啊,辛大人有心接济他,可是我们大人是清官啊,哪里有这许多的银两。你看这……”
都吏当即恍然大悟道:“好,好,刘先生乃是当今名士,我早就想拜访了,只是不得空暇,正好趁此机会,结识一下这位当代名流,我愿赠刘先生路费五千缗,你看如何?”他一狠心报出了一个大价钱。
陈亮咂咂嘴道:“这个,恐怕不够吧,我看,没有万缗,怎么拿得出手呢?”这是他和辛弃疾商量好的,辛弃疾来做那个黑脸的,他来做那个红脸的,辛弃疾说了,无论对方出价多少,全都翻倍地要价,因为他既然肯出那么多的钱,就表示他所贪污来的那些钱远远多于这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