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了南溪河吊桥之后,等待这群上山下乡运动的先驱者的命运将是什么?在之前,农场总部已经在湖南籍支边青年栖居地的山冈,扩盖起来了两排茅屋——为了迎接这批赴南溪河农场的知识青年们。修盖的茅屋基本上延袭下来了原来茅屋时的风格,远远看上去,这些金色的房子耸入云霄,耸入了云图中最美丽的地方。所以,当已经度过了南溪河吊桥的知青们坐在牛车上,渐渐的抬起头来时,就会看见那片有金色茅屋的栖居地。
一个知青站在牛车上对史小芽说那片山冈上黄色的房屋好漂亮啊!这是一个成都女知青,她长着一张娃娃脸,留着齐耳短发,笑起来有一个很甜的小酒窝。史小芽说:那就是我们去的目的地。于是,女知青们便从车上站起来,大声叫唤着:看啊,那片有黄房子的地方就是我们将要去的地方。于是,男知青们也看见了,站在牛车上欢呼雀跃着。当牛车在凹陷的坑里艰难的前行时,有知青提议说,牛车也太累了,而且速度又慢,我们还是步行吧!看上去,我们已经离那座山冈上的黄房子不远了。
确实,牛车的速度是太慢了。知青们现在都从牛车上纷纷下车了。小路两侧长满了茂密的植物,知青们叫嚷着,有知青突然唱起了苏联歌曲《小路》,这首抒情而伤感的歌曲刹那间成为了所有知青们齐声低吟的歌曲。史小芽当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好听的歌曲,她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鲜的潮流过来了。小燕子显得更兴奋,不时地抬头看着每张面孔,周兵兵走在前面。史国柱和张华福已在之前用牛车载着知青们的行李走了。
现在,知青们离那座山冈越来越近了,走在最前面的男知青突然跑了起来,他们向着那个出现了黄房子的幻想之境跑去时,女知青们也被诱惑着跑起来了。史小芽也跑了起来,多年以前,年仅九岁的史小芽面对着这片近在眼前的山冈时,也跟随着父母的身影跑了起来,那时候的史小芽和小哥哥手牵手的奔跑着,父母们用扁担挑着从湖南老家带来的家私,他们奔跑着,寻找着新的家园。此时此刻,史小芽也在奔跑着,她要奔到那山冈的最前面,因为史小芽知道,当这些从大城市来的知青们奔向山冈时,将看到黄房子变成茅屋的现实。因为,直到如今,史小芽还记得九岁那一年,当滚滚热浪将他们推上那片金色山冈时,人们惊讶地看着茅屋时的悲伤以及妇女们泣诉和跺脚时的声音。
史小芽跑上了山冈,她必须跑得很快,跑过天上的云彩,跑过地下的麂子;史小芽必须跑过时间和光阴的追赶,也必须跑过这些泥坑和经纬度的周转不息。史小芽用她的速度已经跑到了山冈,之后,男知青也跑上了山冈,那些女知青也在之后终于跑到了山冈上。这个时间里,也正是这片居地上的人们收工回来的时刻,两种不同的力量相互间对视着,史小芽站在了两个世界之间正在说话,她似乎是在一夜之间突然成熟了,当她说欢迎上山下乡运动的知识们时,收工回来的农场老职工们纷纷放下了扛在肩头的劳动工具,他们将双手伸向空中大声鼓掌叫唤着:欢迎!欢迎!欢迎!而这一时间中,知识青年中的一青年将拳头伸向天空大声呼吁道: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向南溪农场工人学习!向南溪农场工人致敬!所有知青们都在同一时间充满激情的呼喊道: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向南溪农场工人学习!向南溪农场工人致敬!
现在,另一个时间到了,这正是令史小芽彷徨的一个时刻:当知青们终于停止了那些激情洋溢的呼喊之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知青们现在突然看清楚了,那些在山坡下的小路上眺望到的黄房子的原型面貌,这些茅草房已经编上了号,知青们只要寻找门口的木牌上编号的名字就可以找到他们的房间。而此刻,当知青们的目光终于停留在那一排排房屋上时,史小芽代表南溪农场说话了:这就是我们要到的地方,由于农场还处在十分艰难的年代,所以,你们将先住进这些茅草屋。别看它们简陋,它可是冬暖夏凉。但住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太长的,现在,我们就各自寻找自己的编号,先住下来,大家是否有什么意见?史小芽说话时,大家都似乎在倾听,那是一种将头仰起来的,极其认真的倾听,仿佛在平息了刚才的呼喊声后寻找着一个最大的现实,即到达目的地的栖居之所。
史小芽似乎已经作为了充分的准备,等待着这帮从大城市来的知青们的质问、埋怨和沮丧的声音。然而,令史小芽感觉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知青们什么话也不说就开始奔向身后的牛车,寻找着他们各自的行李,他们默默的、一声不吭的寻找行李,尽管如此,史小芽却感觉到了一种沉闷,在知青们的脸上,史小芽没有看到一张笑脸,那个北京王涛走到了史小芽面前低声说道:没什么,我们是来接受再教育的,再艰苦的环境我们也能接受。史小芽又走到了几个上海女知青身边,一个戴眼镜的女知青正取下眼镜擦眼泪,那个叫丁春苑的女知青站在史小芽面前嘀咕道:我们来云南之前都幻想着头顶芭蕉,脚踩菠萝的生活,没有想到会住上这样的茅草屋,如果早知道这样,谁还会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