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大货车开进了农场,从上海、北京、成都、重庆、昆明来的知识青年们来到了南溪农场总部。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他们来了,这个特定历史性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运动,已经来到了地理中的北回归线上的南溪农场总部。这是新一轮的历史时期的现场,史小芽和军代表还有农场的干部职工们站在门口——迎接着从大城市里来的知识青年们。迎接着历史和时代的滚滚浪潮。两辆大货车刚停在农场院子里,知识青年们便站在车厢中纷纷叫了起来:哦,那一定就是芭蕉树了吧!好漂亮的芭蕉树啊!货车厢门终于敞开了,农场干部职工们迎了上去,大家同声齐喊:欢迎!欢迎!欢迎!
史小芽也迎了上去,在一阵又一阵欢迎的浪潮以后,知识青年们开始下来车了,史小芽的手伸给了一位正在下车的女知青,只见这位女知识青年正站在车门口,显得有些胆怯,看见史小芽的手伸向了她,女知青笑了,同时将手伸给了史小芽后便站下了车,她向史小芽自我介绍道:我叫丁春苑,是从上海来的,史小芽也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女知青的皮肤很白,像蜡一样细腻又白皙,她从车厢中找到了自己的一只手提箱和一包行李,之后,她站在史小芽面前问道:天气怎么这样热啊,已经是秋天了啊。这个叫丁春苑的女子说话很温柔,就像唱歌一样好听。两个车厢中的知青们都下来了,院子里回荡着来自北京、上海、成都、重庆、昆明这几个不同城市的口音,他们先是在寻找着自己的行李,之后又在寻找着自己的同伴们,看上去他们都显得风尘仆仆,尽管如此,他们那疲惫的脸上却都充满了激情。
军代表中最年轻的任阎烈代表南溪农场讲了话,军代表说:欢迎你们从祖国的四面八方奔赴云南边疆的南溪河畔,欢迎你们带着青春壮志前来建设祖国的边疆。从今天开始,你们将成为南溪农场的工人,这片热土因为有了你们的到来,将变得更加美丽和富饶。再过半小时,你们将乘上牛车出发到你们扎根的生产队去,这是一片广阔的天地,哦,牛车已经来了,你们看,迎接你们的牛车已经到来了。知识青年们将目光纷纷投向牛车发出声音的地方,一个北京知青叫嚷道: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到了这里还不够,还要乘牛车去哪里呀?人群中开始叽叽喳喳,此刻,另一名操着北京声调的高个子男青年开始说话了:大家不要嚷叫了,好不好,我们是知识青年,是来扎根边疆的知识青年,既然如此,我们就要听从一切召唤。我叫王涛,来自北京,我愿意跟随牛车到祖国最为艰苦的地方去。
这位叫王涛的北京青年的声音刚落,所有的知青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同一种旋律:我愿意跟随牛车到祖国最为艰苦的地方去。
史小芽看见了周兵兵和小燕子来了,同时也看见了父亲和张华福来了,他们都是来迎接知青的。牛车也来了,几十架牛车分别有水牛和黄牛组成,这个现象突然出现在知青们眼前,仿佛使他们发现了地球上的异物,他们睁大了双眼,屏住了呼吸,女知青看上去很害怕,他们相继退到了男知青后面,嘀咕出不同的声音,那个叫丁春苑的知青又来到了史小芽身边说道:我从小在上海长大,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用牛拉车呀!男知青们已经开始上牛车了,几个人一辆牛车,女知青们仍感觉到畏惧,现在,周兵兵和小燕子出现在了女知青身边,动员他们上牛车,史小芽也开始说服他们开始上牛车,上海女知青丁春苑此刻第一个走了出来,周兵兵走上去帮助她放行李,丁春苑抬起头来看了周兵兵一眼说道:你是来接我们的吗?周兵兵点点头,丁春苑也点点头,上了牛车。女知青们开始上牛车了——这个属于二十世纪后半夜的风景发生在北回归线的南溪河畔。许多时间已经过去了,然而,值到今天,你仍然会在南溪河畔的农舍寻找到已经逐渐开始废弃的牛车,它们立在墙角或散架在院子里。而它们的旁边是手扶拖拉机和摩托车。
几十架牛车,就这样迎来了第一批响应上山下乡运动的知识青年们的到来。他们已上了车,带着他们的激情之梦将去另一片山冈。史小芽作为农场代表将护送他们到目的地去。那个叫丁春苑的上海知青一定要让史小芽坐在她身边。牛车从农场出发了,农场外的小路上站立着从附近村庄里闻讯赶来的孩子们,他们中很多人都赤着脚,很显然,在这个热带,赤脚除了凉爽之外,更重要的是可以减轻那个饥荒年代的负荷,因为确实没有那么多鞋子供应乡村孩子们的脚,尽管如此,孩子们却站在路两侧,看见牛车来了,孩子们就赤着脚蹦跳着,嘻闹着,仿佛也在用他们个体的力量欢迎着知识青年们远道而来。
知青们的疲惫被这群纯真孩子们的笑脸取代了,所有的知青们都朝着孩子们伸出手来挥动着,有的女知青还在兴奋中从包里掏出了水果糖从空中抛给了孩子们,这样一来,孩子们蹦跳得更高,每个孩子似乎都想竭力在空中够到一颗水果糖。史小芽看着这一幕,她知道水果糖对于这群孩子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时,牛车们已经朝着南溪河畔奔去,一个男知青伸头眺望时发现了南溪河便从车上站了起来,刹那间,知青们仿佛在这个世界发现了新大陆,他们纷纷从牛车上站了起来,此时此刻,南溪河就在他们眼前:这条河流的碧绿和宁静突然又开始激荡起来这些知青们的幻梦之源,那个叫王涛的北京知青已经率先从牛车上跳了下来,有几个男知青也同时从牛车上跳了下来,他们开始奔跑着,尽管南溪河就在眼前,他们还是想尽快地到达岸边。
南溪河的岸上,此时此刻接受着这些知青们的欢叫声,他们已经纷纷从牛车上下来,有的知青甚至躺在苇丛中,将四肢敞开——面对着纯蓝而高远的天空。这是一个时代的知青梦开始的时刻,他们来了,这是又一轮的时代浪潮将他们带到了南溪河畔。随同激昂的呼唤声过去之后,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现在,他们来到了南溪问的吊桥边岸,在这里,所有人都必须从牛车上下来,因为吊桥承担不了人或车的重量。男知青们开始走过了吊桥,现在轮到女知青们了,对于很多女知青来说,度过眼前的吊桥,无疑是一种现实的挑战。周兵兵、小燕子、史小芽们站在桥头,他们将女知青一个一个手牵着手护送到了对岸。上海女知青丁春苑是最后一个过桥的,只见她将手伸给了周兵兵——三个护送者之中,她选择了周兵兵,并最终将她裸露而修长的手臂伸给了周兵兵,也许他是男的,面对这座从未见过的、也未曾能够想象出来的桥,一座摇晃不已的、用悬藤、木板和铁拉链所编织之桥,这个娇媚的上海知青的手,最终交给了周兵兵。也许,这正是一个缘分的开始,天知道了这个秘诀,地当然也看见了这个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