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的满,我倒要好生看看你如何不念及旧情。”女子有意将其月引至此处,便是想要与她一较高下。她拥有的是永生的魂魄,不会武功,不见内力,死尸一具。窥其行动,不过短短数月,尚且不能运用自如。
织梦术,为人编织梦境。她要引其月入梦境,其月此魂警觉的很,清醒之时绝无可能得到她想要的物什。唯有使其入梦,梦境中大损,伤及心神,从而束缚其身。
织梦术,以焚香入梦。其月再睁开眼时,已换了处境。她的梦境,她所惧怕的人,意料之中,她又回到了地底石宫。
其月并非本名,她已忘了己身的名字。药医族先祖近在眼前,她被关在囚笼中,往日的一切又在重复。彼时的她,不过农家女,同爹娘住居一处,家中兄弟姊妹多。
帝王痴迷长生术,郡县择选童女,送往洛都行宫。不由分说,强行入屋,抓带走她与幼妹。穿上规制的衣裳,戴上帷帽,不可摘下。她将幼妹护在身后,谨慎小心的在行宫求生存。
后被带至地底石宫,与地上行宫无异。此段记忆原来一直深存在她脑海中,是她刻意的忘记,不愿再想起。
石宫不见天日,日子久了,分不清白日黑夜,殿内的灯台长明。不得外出,她们被豢养起来,规定时辰用膳,在家中不曾见过的佳肴。若放在平时,见着此等丰盛的饭菜,那是想都不敢想,也想不到的。而她们此刻的心里,只余深深地恐惧。
石宫进来一群穿着道袍的老者,其月后来方知晓他们是方士。这群人用丹炉炼药,炼出来的药,强逼着她们吃下去,有人记录着她们服下药后的反应。
其月脸上已不再是过往的一成不变,她的黛眉微皱,紧闭的双目,睫毛在颤动,素来的处变不惊,在此刻也有了松动。其月入梦,她躺在软榻上,木案上燃着香。
女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修习织梦术多年,自认同辈之中,无人越得过她去。拿她这具死了的身子没法子,入梦入的是魂魄。其月陷入梦中,她用了最狠的术法,在幻境中看到己身最不愿回想起的过往。
匆匆赶来的白须翁,见其月已然入梦,终是来不及了。“林夕,你糊涂!”
“林伯,你老了,胆子愈发的小了。”林夕不以为然,富贵险中求,来时她便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京华卧虎藏龙,武功高深莫测的人很多,而她经年苦学的织梦术却是少有,不死魂便是她的机会。
想要从其月口中套话,难于登天,她在暗看得明白。她故意留下破绽,等着其月找来。
“京华能人众多,你武功不好,不过习得一手幻梦术,如何能在强人环饲之境中存活。听林伯的劝,赶紧收手,远离这是非之地。若是迟了,深陷其中,到时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林夕不为所动。“林伯,你已来迟了,我走不了了。雇金我已经收了,事我也开始办了,你看到的不是第一回了。”她去过北境,为月下织下噩梦。她收不了手,回不了头,雇主不会饶过她,月氏更不会放过她。
“唉……”林伯摇头叹气,抬首看了眼榻上的其月,回头对着林夕说道:“你知她是不死魂,但你不知林氏与不死魂的渊源,你对付的其月,是林氏先祖的故交。”
林夕心中疑惑难止,问:“林伯,你莫不是在诓我?不死魂实难接近,从不与人过多来往,先祖乃林氏嫡出小姐,禀性与她天差地别,如何有往来。”先祖故去百载,生平皆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一人口风紧不足怪,阖族上下竟无一人透露。
“初生牛犊不怕虎,哪曾想过你连不死魂都敢招惹。”林夕是个孤儿,拜到林氏门下,她见爱林夕这个名字,便以此为名。“先祖曾与其月有过数面之缘,见先祖对人不设防,分离时留下织梦术秘籍。”
“林夕,你此举无异于欺师灭祖。”林伯道。先祖留有门训,其月乃林门恩人,门下弟子若有缘得见,当奉为先祖在世。
“不能做也做了,唯有硬着头皮做下去。半路收手,容易两头得罪。”林夕倔强不肯低头。雇金已被她用去大半,北境离京华甚远,路上吃的喝的用的,哪样不要银子。
其月已然入梦,心事被窥探,不愿回想的往事在眼前,这魂她已经得罪了,她林夕绝不求饶。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她又没说识得师门先祖,织梦术极难,每日练功记籍就够头疼的了,哪里还有空来背记先祖生平。
林伯差点被她的话气晕过去。“我已将门规告知,若你执意做下去,便不是不知者不怪,而是明知故犯。”此时收手,他还可腆着老脸在其月面前为她求情,固执己见,错上加错,终误己。
“你困不住她。”林伯语重心长,林夕天赋高,旁人修习十载,她不过三五载便有所成,只是这性子不够稳。放任自流,定惹下大祸。趁着他外出有事,竟偷摸下山。
“林夕,速做决断,待人出梦境,便是后悔莫及。”林伯不愿强压,但林夕先铸错,便由不得他做主了。
林夕见林伯面有愠色,神情严肃,不敢再使小性子,为难的说道:“我收下了雇金,用去大半,我毁约在先,定遭报复。”她事先不知,雇主的模样她未见过,那人坐在马车里,是其身旁的近卫在开口。
林伯见她低首知错,终是他看着长大,不忍再苛责。“雇金之事,我会想法子凑上,见着雇主后,望他卖我林氏几分薄面。”
“林夕,你私下山门,待回去后,罚你誊抄门规十遍,面壁三月。”得好好让她长长记性。
林夕赶紧颔首,林伯面冷心热,虽对人严厉,不好接近,却护犊子得很。此次,她偷偷下山,本是打算在山下玩乐个几日便回去,未想过惹麻烦。
刻下想来,也觉出不对劲来。那群人似乎是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等着,等着她一步步走进早已布置好的陷阱当中,她收下的雇金便是开始。她在山门长大,手中一下子多出一沓数额巨大的银票,从山门去往北境,路上少不了花钱的地方,她心里又没个数。
“此事定不简单,我怀疑那人是蓄意为之。他该是知道我是林氏门下,从一开始便是冲着林氏而来!”欠下雇金,卖林氏薄面,那人一直想要的是林氏,她被人耍了!
林夕本一介孤女,无权无势,后拜在林氏门下。师门待她恩重如山,林夕气急,手握成拳,捶在木案上,木案瞬间拦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