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魂说话果然一针见血,字字诛心。”其月想要利用其中的疑,使得兄妹离心,不复往昔。
“你明知道所有,却只能看着,无法阻止。”夜色无边,孤月在天。“京华不是北境,身已至此,随波逐流是常态,你已不可能控制住事态的发展。在京华这片沃土上,零星之火,足以燎遍整个原野。”
月桢眉头紧锁不开,其月附体不过数月,从何得知过往,她孤身一魂,无法掩藏踪迹。她去过竹林,杀了人,见过南煋,她的一言一动尽数在掌握之中。
齐梁城至京华,她避开身后的耳目,避不开人心之欲。
“竹林竹屋中,藏了甚么?”月桢问。
其月不言。
“藏了甚么。”月桢复问。
其月不语。
“藏了甚么!”月桢三问。
见月桢的怒气达到顶峰,其月回声。“是你见而不识的物什。”
竹林乃月之修筑,月之乃月氏先祖,数百年之前的人。彼时列国林立,书不同文,车未同轨。生在乱世,想要活下去,就得拼尽全力。
“是手札。”月桢记得竹屋中有此一物,其上不过是淳淳叮嘱之语,无甚用处。
其月摇头。“不是。屋内手札繁复多卷,我不喜繁文,字数多了懒得看。”
月桢身长八尺,较这具身体高上许多,其月只得抬首看。“月桢,你被套话了。竹屋于月氏后人而言,是禁地。你偷入禁地,早有不安分之心。”
“月下到今时方知的过往,她是月闻唯一的血脉,当真应了那一句。”其月浅然,不在乎眼前人是何脸色,旁人的喜怒哀惧与她何干。
“你知道甚么!一知半解便在此处装充无所不知。你不过占了个不死魂的利,较常人久远,你如何有资格肆意评判。”此魂极易蛊惑人心,在不知不觉间套出话来。字由人写,史由官记,刚正不阿,照直而书是件难事。若其月知道的,尽是旁人书写而成,难免有失公允。
“你有一张利嘴,毕竟离去久远,未亲眼见到,天地早已换了番景象。过去太久的事我的确不知道,将来发生的事你也料不准。”一场博弈,其月与他是敌手,各执一色。
“你何以断定你知道的事便是真相。”其月正视眼前之人,果然不好对付,短短话语间,竟开始反客为主。
其月见过月闻,在他躺在棺椁中的时候。月桢不苦苦纠结其月如何得知,已成事实,无力变改,唯有抓住眼下。月桢胜在多年陪伴,兄妹情深斩不断。
“我践我的诺,你做你认为对的事,谁都没有错,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其月道。
“你使毒厉害,我不如你。无人能将你降伏,遍寻不到你的软肋,却终究孤立无援,双拳难敌四手。不死魂是巨大的诱因,京华乃天子脚下,或许今夜过后,你的日子再也不太平了。”月桢道。他与不死魂无恩无仇,践诺而来,不同道罢了。
“此份好意,我领受了。”其月道,她与月桢并非仇敌,不过各有择选,不是一路人罢了。“我有该走的路,月闻身死,兵权空出,北境无主。月桢,你背后之人可做得到曾对你许下的承诺,莫要到头来,一切皆为旁人作嫁。”
月氏在京华毫无根基,旁人的口中言语,当不得真。北境平定,天下安宁,万民祈愿不起战火。顺应民心之举,自然势如破竹。违逆民心,便是失道寡助。
月桢上战场多年,其中道理不会不知。月霁身在北境,似留有退路,一念之差,便是抄家灭族之罪。拥兵自重的臣子,历来不得好下场。月氏忠国爱民的声名在外,顶着此般名头,做不出大逆不道之事。
“往后一切,便是各凭本事。”月桢转身出门。“其月,你是不死魂,活有百载,见多识广,博古通今,但我不一定就会输给你。”
“我等着。”其月应道。月闻将人养的很好,月下短时日内承受不住丧父之痛,她克制隐忍,京华暗潜危机,不可被人逮住短处。怨怒无处发泄,憋在心底久了,迟早会出大事。
从旁人口中得知不死魂的存在,月氏的秘辛,月闻至死未说出口的私隐。在月下眼中心底,月闻的死与她多少扯上干系。长生是人所求,有所求必先俯身,千方百计的要得到手。
“药医族不日将赶至京华,为帝王诊治。”月桢留下一句,人已出房门,手顺带合上门。药医族先祖与其月颇有渊源,代代相传,生生不灭。
其月拥有的不死魂与药医族息息相关,传闻无有药医族,便不会有今日的不死魂,药医族乃其月在人世间唯一的克星。
百年来,药医族隐居药医谷,族中禁令,不得轻易出山门。族中子弟医术精湛。百年前,月氏女曾入谷求医。
其月想她附身的正是时候,若是晚了,月闻暗里的筹谋便折了一半。月氏与她的牵绊不深,随着月之的死亡而消散。她留着,认下诺言,不过是留着她与尘世的关联。
五感在退化,亲朋故旧离世,曾经的影踪,随着岁月的流逝,在脑海中逐渐被遗忘。
药医族,怎敢忘,当年炼制不死药的医者丹士。想要长生不老药的帝上最终死在巡路,不想活的人,阴差阳错误食丹药,成了想死不能死的魂。药医族血脉相承,代代不绝至今。
炎朝皇帝老迈,惜命得紧,老皇帝儿子不少,不惑之年的,刚及弱冠的,半大小儿的,尚在襁褓之中的。子嗣虽绵延,却有不足遗憾。
曾委以重任的大皇子,彼时强敌来犯,为国请命,替父从征,鼓舞士气,战死沙场,以身报国。每每提及,惋惜哀叹之声,不绝于耳。大皇子若非战亡,他合该是储君,忠孝仁义,他占全了。
二皇子已过不惑之年,父不退位,子如何承继,日日盼着,不及兄长,不堪大用,早早失了资格,不在择选之中。
三皇子早夭。
四皇子五皇子,一母同胞,生母出身卑微,犯了大错,打入冷宫,后被赐死。母罪在身,不敢攀望帝位。被送离出宫,远赴边境。
六皇子弱冠之龄,生得丰神俊朗,英气勃发,最似帝上年少时,得皇帝欢心。早早封王,特许搬入王府,如日中天,风头正盛,朝中众臣,多有逢迎。
七皇子来不及看人间,一尸两命,胎死腹中。撞了忌讳,草草入殓。
八皇子年少,身长不过四尺,双肩尚且稚嫩,正是上学堂的年纪。性子顽劣,母妃世家出身,位分只在皇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