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道:“好,看到你能有所领悟,我也安心了,不枉我千里迢迢,赶来见你,你知道,你刚才那个颓废的样子,我看了真的是很伤心啊。既然你着意重用北来之人,不如就把你的军队,取名字叫北府兵吧。”说着他在谢玄的肩头拍了一下。
这轻轻的一拍让谢玄感受到了,自己肩头的担子有多重。他想:我也是有军队的人了,和朱序一样。谢玄终于感到了自己所承受的压力了。
从这一天起谢玄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他在广陵挑选良将,训练精兵,选拔了刘牢之、何谦等人,训练出了一支最具有战斗力的精兵——北府兵,不仅如此他还严于律己,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共同训练,一点都没有官家的架子。他知道自己吃的这些苦,比起好友朱序在前线真刀真枪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他盼着着,总有一天当他的叔叔认为他已经成才,可以委以重任的时候,他能去战场驰骋,和他的好兄弟朱序同生死、共进退。
谢玄在后方想着朱序,朱序也在前线想着他,他坚守襄阳城,已经有整整一年的时间了,在这一年中前秦先后派了苻丕、苟苌、慕容暐等大将攻打襄阳,但是都因为襄阳全城百姓同仇敌忾,把强敌一次次地拒之门外了。
朱序觉得自己很累了,真的,很累很累,每天都是永无止境地战斗、拼杀,什么时候可以停下来呢。
最近他听说了,苻丕派来了一个厉害的人物,他叫慕容垂,据说这个慕容垂是个斗南人杰,他只有七岁的时候,就知道识英雄,敬英雄,给他的师父谢安送来了一对白狼眊作为礼物,当时师父也才十三岁啊。所以朱序知道这将是一个劲敌。
其实又何止是他朱序一个人看见了慕容垂会头痛呢,就连苻丕也对慕容垂颇为忌惮。
这次慕容垂不仅亲身率兵前来,而且还带来了一个黄门侍郎,他叫韦华,本来这应该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可是他手里拿着的“节”,却让他顿时尊贵起来,因为他现在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皇帝苻坚。韦华代表苻坚将一把剑赐给了苻丕说:“皇上说了,如果你来年春天还打不下来襄阳的话,就自杀吧,不要去见他了。”
这下苻丕可害怕了,他知道父王向来都是说话算话的,他这次是真的怒了,小小的一个襄阳城动用了巨大的军费,17万将士,居然都攻打不下来,就算自己是他的亲儿子,他也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的。
这时候慕容垂笑呵呵地来到了他的面前道:“贤侄,何事烦恼啊?”
“慕容叔叔,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慕容垂笑着说:“贤侄,其实,要攻下这襄阳城,说难也不难。”
“叔叔请示下。”苻丕兴奋得不知所以。
慕容垂却卖关子道:“山人自有妙计。”
这天深夜明月的清辉照耀着大地,朱序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因为疲于应付战事,他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日子没有脱下身上的战袍了,有时候他有一种错觉,他觉得这盔甲仿佛已经长在了他的身上,拿不下来了。
门轻轻地敲了两下,朱序打开门,是韩夫人站在门口,“娘亲。”他连忙把娘亲请进了门。
韩夫人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对朱序说:“慕容垂来了,这次你恐怕扛不住了。”
朱序知道娘亲不是在危言耸听,慕容垂的实力绝对不在师父之下,就算今天师父亲自在这里也未必就是他的对手。
“娘问你,如果襄阳城破,你又当如何?”
朱序身子一震,他想起了当日和谢玄分别的时候,自己说的那句戏言,莫非今日要一语成谶吗?
朱序正色道:“我将与襄阳共存亡。”
韩夫人摇头道:“不,你错了。死,很容易,可是,要活着,却很难,你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不留着有用的身体继续为晋朝做事情呢?”
朱序困惑地说:“可是到时候被秦军俘获,纵使能够侥幸不死,他们要我投靠他们,我又当如何抉择呢?”
韩夫人笑道:“傻孩子,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身在曹营心在汉’吗?”
朱序略一思索恍然大悟,对着母亲一揖到地说:“娘亲,孩儿受教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然后他又问母亲道:“娘亲,那么您呢,城破之时您又当怎么办呢?”
韩夫人神秘地一笑道:“不用担心娘亲,放心好了,秦人绝对不可能利用娘亲来威胁你替他们做事的。”
听着娘亲的话,朱序心中明了,娘亲是要以死殉国的,然而她却劝说自己不要轻易地死。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是他的心里却在淌血。
东晋朝廷曾令冠军将军刘波从南郡率八千人救援襄阳,可是刘波害怕秦军,不敢前进。朱序孤注一掷,孤军作战,多次主动出击,屡破秦军,甚至还有一次和慕容垂打了个照面,将慕容垂打败。
短暂的胜利,让朱序头脑发胀,他渐渐想,其实慕容垂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吧。这几日秦军后撤很远,他便怀疑他们不敢来了,城防也松懈下来了。
而这正是慕容垂的奸计,他故意败给朱序,让他放松警惕,然后就能实施自己的计谋。他让手下联系了朱序部下一个最贪生怕死的督护李伯护,让他与秦军里应外合。
这天朱序好不容易睡着了,李伯护却打开了城门,秦军潮水般涌入,襄阳城遂破。
朱序瞪着眼睛看着李伯护,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以为自己手下所有的将士都和自己一样忠于晋朝,却没想到自己还是看走了眼啊。
本来他应该用自己随身的佩剑,将自己的脖子抹断,可是想起了娘亲的话,朱序忍住了,他任凭秦军将自己绳捆索绑,当他离开襄阳城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又看,两滴带血的浊泪从眼角流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