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捋了一下胡须道:“当年赵文王喜剑,门下剑客三千,日夜相击于前,死伤者岁百余人,然而赵文王好之不厌,如是三年,国衰,诸侯谋之。庄子为了劝说赵文王,便自称善剑。庄子称其之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就是‘十步一剑’的来历吧。”谢玄忍不住插嘴道。
谢安瞪了他一眼,谢玄自知失礼,闭了嘴。
谢安继续说道:“我看过你那所谓的剑谱,上面所说的‘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的确就是庄子所说过的话。”
“这么说来……”谢玄突然意识到叔叔不喜欢人家插嘴,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然而庄子却认为最厉害的并不是这样的剑招。”
“还有更厉害的吗?”
“以燕谿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这个叫天子之剑,用之,则天下服。”
“这不是说的剑招吧。”谢玄思索着叔叔的用意。
谢安瞥了他一眼,继续说:“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桀士为夹。可是,庶人之剑,就逊色了,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
谢玄是何等聪明的人,知道叔叔是在教诲自己,当即撩起衣服的下摆,长跪地上道:“叔叔,我知道错了。”
谢安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笑着问:“你知道哪里错了?”
“我所练的剑法,再厉害也不过是庶人之剑,这样的剑法是不能用来保家卫国,打退秦国强敌的。”
谢玄微微点头,离开了座位,双手将侄儿搀起道:“你说得不错,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派你去襄阳,而是派小序了吧。”
不等谢玄回答,谢安便道:“因为你少年意气,没有小序沉稳,这是带兵打仗最忌讳的事情了。你自己想想,刚才我说话,你插了几次嘴啊。还有,我刚才故意不理你,想看看你的耐心究竟如何,结果你只呆了两炷香的时间,就呆不住了,这些都不是作为一个优秀的将领所应该做的啊。当一军的统帅,全军将士,甚至是全城老百姓的性命都握在你的手里,你说,这个是不是光光靠练会一套举世闻名的剑法就能解决的问题呢?”
谢玄一揖到底道:“叔叔,侄儿知道了。”
“嗯,好吧,我们走。”说着谢安就站起了身来。
“叔叔,去哪里啊?”谢玄困惑道。
“去给你找个活儿干啊!”说着,谢安的人影就已经在很远的地方了。
叔叔真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啊,谢玄这样想着就追了上去。
谢玄做梦都没有想到,叔叔会带着他直接去见皇帝,虽然他一直想着要金殿封官,疆场驰骋,可是当这一切真的降临到他身上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恍如梦中。
金殿上的谢安,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有条不紊,可是那看似平常的话语却充满了玄机,话锋中所暗藏的锋芒,连谢玄听着都觉得有些害怕,原来叔叔居然可以这么厉害,在殿上他已经从一个独坐看花的老者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言语从容的谏臣。
谢安道:“皇上,广陵缺乏良将防守,我的侄子谢玄可以出任兖州刺史,镇守广陵,负责长江下游江北一线的军事防守。”
立刻有大臣出班提出了抗议道:“谢丞相,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你们谢家想独霸朝廷吗?襄阳这么重要的地方,你就派了你的徒弟朱序去镇守,现在又要把广陵给你的侄子。”
谢安冷笑道:“这种事情就是这样的,能者居之,你们谁自认为有本事能够胜得了我侄子的‘十步一剑’,自可以来试试。”
“你?”那大臣遭到了抢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安对皇帝说:“皇上,举贤不避亲才是忠臣啊,难道我要看着那些庸才占据了朝纲的重要位置,可是有才华的人却上不去吗?我做事一向是一视同仁的,谁有才我就举荐谁。”说着他用一种压倒一切、居高临下的气势看了一圈朝中众人道:“不仅我侄子要当兖州刺史,我还要自荐,都督扬州、豫州、徐州、兖州、青州五州军事,总管长江下游。请皇上明鉴。”
谢玄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他本来认为自己这次想当官根本没戏,因为其他大臣都反对,可是叔叔居然仅凭着三言两语就让自己真的成为了兖州刺史。
叔叔如此看重自己,自己就一定要好好干,不能让叔叔失望,谢玄在心中默默地发誓,他要和朱序比比,看看究竟谁厉害。
朱序到了襄阳城之后才知道,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襄阳城已经根本算不上是一座城池了。连年的战乱使得房屋夷为平地,良田变成荒丘,老百姓个个都面有惊恐之色。
然而令朱序感动的是,百姓们得知了自己率军前来竟然夹道欢迎。这时候一个老者手里捧着一个碗,蹒跚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对他说:“朱将军,本来应该设酒宴为您洗尘,可是襄阳城全城都没有酒了,所以只能以清水代酒迎接您。”
朱序没有想到,襄阳城居然已经穷到了这种地步,他拿起老者手中的水碗一饮而尽,大声地对全城的百姓说:“从今天起你们不用害怕。”
是的,不用害怕。朱序相信自己能保护全城百姓的安危,他身后那匹马上的那个中年妇女也相信,她的儿子能做到。
这位中年妇女就是朱序的母亲韩夫人。按理说,一个妇道人家是不应该抛头露面的,可是韩夫人不一样,她出身将门,粗通拳脚,略懂兵法,曾经跟着自己的丈夫朱焘,南征北战,颇知军事。儿子有能耐,这她知道,因为儿子是谢丞相的关门弟子,可是儿子这真的是第一次带兵打仗,这和平常校场演练那是不一样的啊,所以她不放心,唯有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