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锦瑟眼见那一连串的变故,可是却来不及反应,她看着花兰蕤倒在自己的身前,他的脸上沾染上了死亡的气息,变成了灰白的颜色。
他一辈子伺候花,可是没有想到,他今天就要像一朵花一般,凋谢在这华山绝顶的猎猎寒风中。
他用那淡灰色的眼睛望着邀月,淡淡地说:“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要开放吗?不是因为有恨,而是因为有爱。”
锦瑟原本以为,那邀月一定会趁胜追击,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停手了,她呆呆地看着花兰蕤,然后疯狂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想到,一个世上最无情的负心汉,居然能生出这么一个多情的人……”
锦瑟觉得,邀月一定是疯了,她是如此语无伦次,可是从她那断断续续的话中,她终于略略地了解了一段发生在几十年前的往事。
原来邀月本来也曾经是一个纯真无邪的女子,她是素林宫的小主人,她能够种出世上最美的花儿,她全身心地用自己的爱去呵护那些花儿。
有一天她无意中救下了一个男子,他身受重伤,她像呵护花儿一般,照顾着这个男人,直到他完全康复。
她爱上了这个男人,很快他们就成了亲,还添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原本这应该是一对世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可是好景不长,邀月很快发现自己患上了一种怪病,而自己的儿子似乎也有这种病。
为了治好自己和自己的儿子,她翻遍了医书,终于找到了一个秘方,原来用十节菖蒲的花当药引子,配制百花玉露丸,可以药到病除。可是就算找到了十节菖蒲,如何使得花儿开放,却成了一个难题,因为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在一本邪教秘籍中,邀月发现了用花神之血来浇灌十节菖蒲的秘技,可是她到哪里去找花神之血呢,于是便想尝试用活人的血来浇灌。
可是那男子竟然百般阻挠,说那是伤天害理的,如果非要这样的话,他愿意用自己的鲜血来为邀月尝试,只求她放过那些被抓来素林宫的无辜者。
邀月觉得那男人并不爱她,得病的不是他,他当然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她抓人,他就放人,久而久之,邀月终于发狂了,她杀死了那个男人,并且将他种在了一株牡丹花下。
只是当她再去找自己和那个男子的孩子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了,那男子的义仆,将那孩子偷偷地带走了。
“那个男人,姓花。”末了,邀月这么说道。
锦瑟脸色一变,看了一眼和邀月身患同种怪病,而且同样精于花艺的花兰蕤,又看了一眼牡丹花下的死尸,终于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什么。
花兰蕤眼看就要活不成了,他的脸已经变成了死灰的样子,可是,他还是抱着蓝田不肯放手,缓缓地说:“你错了,那个男人是爱你的,只是那不是一种自私的爱,而是一种博大的爱。他爱你,他也爱这个世上的每一人,他甚至爱每一朵花,爱每一片树叶。”
“只可惜我知道得太晚。”邀月蹲下了身来,慈爱地抚摸着花兰蕤的脸,此时此刻这个女魔头竟然平凡得就和这个世上任何一个母亲一样。
是的,只可惜她知道得太晚了,她早该知道,这个江湖人称“花神”的人,就是自己的亲骨肉,从他那超凡脱俗的花艺,她就应该看出这一点。
现如今当她看见花兰蕤使出了当年那个男子曾经用过的绝招“春风风人掌”的时候,就更加确定这一点了。她竟然派人去杀自己的亲骨肉?
锦瑟默默地注视着花兰蕤,她知道,今生今世她和这个男人之间是有缘无分的了,这个男人的心很宽广,宽广得能够装得下春花秋月,装得下整个天下,这个男人的心也很狭小,小得只能放得下一个人,有了蓝田之后,他已经不会为世上任何女子动心了。
可是锦瑟也知道,见识过了这个男子的风采,这个世上已经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够让她心跳了。他可以看不见她的存在,但是她却永远都不能将他忘怀。
既然不能相守,那么就让你永远都记住我吧。锦瑟站起身来,捧起了地上的那盆十节菖蒲,缓缓地说:“其实我没有骗你们,我可以治好你们的病,你们两个都不会死。我可以让十节菖蒲开花,而且同时开放两朵。真的。”
说完她一狠心,拾起了地上的那把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腕,殷红的鲜血流淌了下来,浇灌了十节菖蒲,霎时间那十节菖蒲仿佛是散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光华。
锦瑟对邀月说:“你一定也看过那本秘籍吧,上面说花神的血能够使得十节菖蒲开花,可是你却搞错了对象。其实花兰蕤虽然人称花神,却并没有练成真正的花神神功,这个世上唯一的花神,其实是我。”
锦瑟凄然地说道:“华家祖传的花神神功,能够用自己的鲜血,使世上的任何一种鲜花在瞬间绽放,而且花开并蒂。只是这样的功夫一生只能用一次。”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默默地对自己说:“只能用一次,为自己最爱的人而用。”
由于失血过多,锦瑟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她缓缓地躺倒在了地上,她尽量选择了一个自己最舒服的角度躺下。
从这个角度她能够看见自己身边那渐渐绽放的十节菖蒲,那并蒂的花儿,一朵是花兰蕤,另一朵究竟又代表谁呢?她叹了一口气,将视线放得更远些,远远地望见了天空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明月,你又是为谁团圆呢?
花兰蕤,当春花绽放的时候,你会不会想起我来呢?
花兰蕤,当秋月婵娟的时候,你会不会想起我来呢?
春花开又谢,秋月缺又残,只可惜人的生命却只有一次,花兰蕤,你说,如果有来生的话,我,又会不会想起你来呢?
花兰蕤和蓝田的未来如何,邀月会不会改邪归正,这一切锦瑟已经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要开吗?因为有爱。”她留给了花兰蕤最后的一句话。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