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说来意同道赠薄礼 聚太学诸生逞私艺
趁着审青婷这一阵少许情绪,审忠想探一探她的真正来意,便问:“你这次从武都远到洛阳,不会只是探亲这么简单吧?”青婷承认还有别事,但不明言何事。审忠追问:“莫非为了墨门?”青婷曰:“墨门纪律严明,不能说的,纵是亲戚,终不能说。”审忠还问:“不会真要行刺什么大人物吧?”言及思起,便是那两件年关命案,虽已很是怀疑,并未确定,故不说破。青婷亦莫答其问,忠解冷场:“呵呵,却是我想错了。墨门既以刺史各领分坛,各管一州,你们那位武都山庄白乙大娘,当是凉州刺史。你是她的手下,怎会越了地界,来插手司隶之事。司隶的事情,自该由司隶的刺史处置。”青婷曰:“司隶无刺史。”忠笑:“朝廷方面固然没有,却是司隶校尉,我说的是你们那些刺杀之史。”青婷曰:“天下十三州,墨门共设十二位刺史。冀幽并凉,青徐兖豫,荆扬交益,各有刺史,唯独司州没有。”他问为何:“可是顾虑朝廷势大,尔等刺史,在此无用?”她不示弱:“皇亲国戚,京畿豪门,事情多涉及禁中、朝廷,可谓水深无比,来龙去脉常极为复杂,是非曲折亦极难判断。我们墨门之士,长于刺探、调查民间、江湖之事,对于权贵们杀伐斗狠、争名夺利,既无兴趣,也无力插手。既然不得彻知内情,为免错惩无辜,好心办了坏事,姑且谨慎一些,人力有限,暂时不置司隶刺史,不想在此虚费白耗。”
审忠想她既入侠道,果真若与梁冀为敌,自己身为叔父,理应暗中支持,万一侄女遇险,也可襄助化解,护其周全,遂谓:“我在朝为官,职位虽低,常于天子身边行走,颇能知些消息。贵方如欲详解司隶事体,不妨与我结交,日后多多联系。”双方虽是至亲,但少小离散,今方重逢,朝野殊途,官民异己,面犹陌生,何况心底。审青婷远未完全信任他,当下莫敢答应,推故婉拒:“承蒙叔父好意,我们目前还没有结交朝官的计划,此事并非晚辈可以擅自决定。”
二人之间,审忠起手来回,边指边言:“你我叔侄,联络便宜,若能里应外合,共拒梁冀,岂不妙哉?如此诚乃时局之幸,汉民之福!望你回去善陈吾志,得了应允,早来通知。”审青婷慎思其说,当面许诺:“叔父美意,自当转述。肯与不肯,须凭大娘定夺。”就势执剑起身,双手前拱,竟要告辞:“天下多难,人不得闲,天伦之情,未能尽兴。深谢款待,后会有期。”审忠连忙亦起:“天色未晚,何故早走?”她已出座离席:“我还要去太学探望师兄,那里出入受限,太晚不便。”审忠快步拦住:“你说的可是杜家那小子?”青婷称是,忠笑杜意:“他虽与我同龄,也长你十岁,就那点身手,却真不如你。当年若非看在杜公贤良正直的分上,又见杜家素来贵不忘贱,始终秉持门楣风气,挑担求学的习惯代代相传,你父亲又怎会收这一个没天赋的小子做弟子。彼时许他学些我们家的扁担功夫,想必是等他将来挑担求学,身边那根扁担正好用作防身器械,武艺也正匹配,对付几个小偷小贼该是不成问题。”青婷亦笑:“如今他练武既久,挑起行李来也可多些力气,手段技巧也能顺些稳些。”忠谓:“到了太学,时间还充裕的话,你莫急着早走,顺便再教他些。”青婷答应:“在甘陵那会儿,爹曾来看过我几回,教我甚急,几乎倾囊相授。‘商丘掌法’虽未尽其所学,扁担上的功夫已全数领会。此去太学,只要让我见着师兄,自会尽力教他许多。”言讫再辞,忠又阻之:“我有一物,要托你捎给他。你且稍等,容我去取。”青婷道好,望他进了内室,静待无聊,一阵踱步间不觉有十余个来回,犹未见出。碍于礼数,无他招唤,不便自行而入,目光几番起落,频频掠那门帘,渐渐心生狐疑:“莫非诓我在此等候,却叫多了人手,一起来捉我?”越想越似,也不知此时此刻此室内还有没有他这个人,谨慎起见,不如不等了,早去为妙。
思定毅然转身,疾过门槛,到院中四面一望,都静悄悄的,唯墙外屋舍错落毗接,依稀听得周围邻家时起时歇的喜庆欢聚之声。审青婷回想幼年,稍生感慨,缓了步伐,复觉理亏,停身再等,心犹警备:“既至室外,便不怕他,纵然被围,凭我轻功,借着地形房势,足以逃脱。”左手一紧,剑鞘吞口处拇指推动,露刃半寸,同时又踱起步来,渐渐离了门内视野。
审忠出时不见其人,再出再见,唤她一声:“原来你在这里!”心亦一声:“没走就好!”审青婷应声转身,剑刃微声归鞘,迎上前出声释疑:“我正看风景呢。”忠回笑声:“呵呵呵,敝舍破院,有何看头。”两厢稍近,见他左握一枚圆形玉璧,青绿色满过手掌,薄于掌缘,右提十寸方形长匣,暗褐色宽比指高,厚无掌宽。再近几步,咫尺之内,得以看清:璧上四条龙纹环布,两两首尾抵临,爪腹相对,便猜是两面都镌的;匣上四字“审家宝匣”隶体古朴,就居中刻于抽盖正面。
这等所谓宝盒宝匣,于寻常人家亦屡见不鲜,木料材质、长宽厚扁,或各有不同,多用以收藏贵重物品,或盼累代相传。无论盛器、藏品,实乃自觉珍惜,自视珍贵,未必真贵真宝。现看此匣,抽盖前缘、两边分别嵌在三面内壁凹槽之中,后缘微翘,凸线封口,亦作开闭之际抽推藉手处。匣口槽线本细,凿迹笔直顺滑,两长一宽,端端相连于宝匣折角处,三段俱平行极近于开口边缘,做工考究,精致不俗。
审青婷欲问内藏何物,审忠先予另一个:“此乃龙纹玉璧,且是临淄特产,天下驰名,璧中独贵。你要小心收好,这是给你的礼物。”青婷惊讶:“如此名贵,教我怎能接受!”忠笑:“你赠我菜刀,我待你饮食,礼尚往来,彼此相当,早不相欠。这份重礼可不是我给的,区区小官,俸禄微薄,不过月谷七十斛,怎买得起这个。”青婷神色变化:“莫非……”忠颔:“没错,是你爹的心意。”青婷急问:“我爹现在何处?!”忠曰:“他曾到甘陵寻过你,就踏着你的生日上,既未得见,又知你去了武都山庄,便转寄我处,托我转交。至于现在,按他的说法,他去保护李公幼子,行踪自须保密,非万不得已不会来京。我们兄弟二人已很久没见面了,他的音讯我也不知。这块龙纹玉璧放在我处,都快成了压箱底的旧货,刚才翻找不易,累你久等。”她道无妨,接过玉璧,摩挲视之,忽问:“我爹打柴为生,间或替人看家护院,如何买得起这个?”忠曰:“给大户人家看门护院,收入未必少过我们当官的。想那梁冀府邸,纵是百官到访,也得重金贿赂当值门吏,不然就不放你进去。地方官赴任,按着王法律例,须先到司徒府领取公文,近些年早又加了一条私人惯例,便是还得再去拜会他大将军。如此一来,可不便宜了那些贪赃的‘看门狗’,至今越发嚣张,连钱币也不收了,只要黄金。听说有几个门吏已率先致富,累至万金,换作钱数便是千万之资,足以称得上是腰缠万贯了。至于获利千金者,更不在少数。”
审青婷视璧而道:“我爹正直,决不会像他们那样敲诈来客。此玉珍贵,恐要花他半生积蓄。”审忠道:“你爹如今浪迹江湖,倘遇贼人打劫,正好反杀一把,得些横财。又或端掉几个山寇贼窝,也必有收获。假若梁冀爪牙追捕他们,也被击杀,身上细软盘缠自然又是一笔。”青婷道:“可不危险,我宁可他不挣这钱。”审忠看她忧虑,遂劝:“世道转昏,磨难避之不尽,一旦临头,与其退缩,不如奋起迎之。你担心你爹,他也担心着你。玉璧虽是礼物,实有别意。”青婷忙问,忠答:“你爹闻你投入武都山庄,虽不希望你在江湖上以身犯险,但眼下我们与梁冀为敌,能够得此强援,是好是坏当真祸福难料。他不来阻你,只盼你改了名,勿教敌人轻易洞悉旧时老底,也免得连累同宗。这块玉便是给你的启发,要你看物思名,自己新取一个。”
审青婷若有所思道:“记得随白乙大娘前往武都山那阵子,我也才十三四岁,还不够及笈,自然尚未取字,止有一名。因亲人都不在身边,始终待字,迩来一直都是有名无字,江湖上更没什么名气。我瞧这名就不用改了,只盼叔父给我取个字便好。”审忠道:“如今我们处境不顺,久在劣势,还是小心为善。改一下名也没什么损失,你说是吧?”青婷道:“既然这样,就请叔父替我把名儿也取了吧。”审忠沉吟:“这个……本来嘛,依着先秦古法,名从父母之命,字由亲友奉送。可如今已是汉朝了,世人多行方便,可不拘泥。我既为长辈,替你一发取了名字,并无不妥。只是我学问有限,文采更缺,就怕取不好。”青婷抱剑为礼,辞坚意定:“非常之时,一切从速从权。无论好坏,但凭叔父见解。”忠遂沉思,一阵未果,院里踱步,良久没一个好听中意的,终道:“要说男儿之名,我也勉强有几个。你们女儿家那些,须具诗情画意,不失风雅气度,于我甚是难办,委实半点整不出来。我看……莫如你先到太学,请杜家那位替你想吧。他人虽呆板,毕竟多年苦读,肚子里墨水还是有的。”说着走近,递上宝盒:“顺便替我把这交给他。”青婷收璧入怀,复问匣中何物。忠看当下无风,左手平举,右手横抽,打开盖来。内是厚厚的三叠纸,皆纵向而置,横向并列。只见最上面三张,都密密麻麻写了字迹,下面的想必也全是。
纸张初兴,纸书方有,尚无成熟考究的装订工艺,此为当时存放书籍常用之法。若为简书,可置囊中,一如后世《青囊书》、当世《太平清领书》。但纸笺柔软,不耐折损磨损,不可坏了旧了,容器必须坚硬。
审青婷问此书名,审忠谓之:“这是颍川阳翟人邯郸淳所著之小说《笑林》,所撰皆世间笑话,虽非什么正经文章,平日消遣犹可增智益趣。简书原本,一段一故事,却连篇累牍而载。我以纸抄录,一页一故事,方便取阅。你去拿给杜家公子,供他闲时看看,不要总念那五经正典,世俗智慧也该汲取一些。”言罢给予,青婷接匣,忠又嘱咐:“这些故事都是独立成章,方便日后增添新的,乱了次序倒不打紧,只是切莫丢失了。此书问世不久,尚未流行,数量稀少,得之不易。我因与廷尉邯郸义颇有交情,他乃邯郸淳同宗,虽是平辈,年纪较长,故能要得一部竹书转赠于我。”
审青婷问:“听说这位邯郸义也不阿附梁冀,可是真事?”审忠叹道:“正身守己而已,却也整治不了。”青婷道:“依此说法,朝堂之上叔父和他也算是并肩忠义之士了,怎就不能合力倒梁?你任皇帝身旁近侍,他掌天下最高司法,对于国贼,彰其罪名,投诸刑狱,怎就不能?好歹总有些希望吧。”忠谓:“天子懦弱,不许动他,我等奈何。且梁冀自己开府,自辟掾属,自辖私戎,自有势力。朝廷不济,便是下达收捕缉令,也只是一笺空文,拿不了他。盲目行动,纯属徒劳,不过自显无能,自生祸乱,自取其辱罢了。”
审青婷问:“与我联合,又当如何?”审忠反问:“先前你还推称不能决定,现在怎又肯了?”青婷道:“廷尉毕竟是九卿之一,阶级甚高,值得结交。机会难得,只要叔父答应,我先决定,回去再禀。”忠笑:“便是此前嫌我中郎官小。”青婷双手并揖,剑匣交错,正色欠身:“天下期盼梁氏覆灭久矣!还望叔父从中牵线搭桥。”
审忠却道:“非是我不肯成全于你,要邯郸义结交绿林,根本办不到。”审青婷问他为何,忠答:“你也知廷尉执掌天下律法,自他以降,这一类官员,皆要熟悉律令,钻研此中门道。能做到廷尉,必是极为精通,不仅深谙汉律,连秦律也当造诣颇高。他们这些当官的、做学问的,往往对于法律和制度的信仰执着远甚于常人,你要他们同江湖侠客往来,好比他们自己违法犯禁,简直不可思议。”青婷犹请:“姑且一试。”忠曰:“我素晓邯郸义为人,必是不肯的。惟恐试之不成,反遭他怨恨,坏了友谊。”青婷失望,忠视容颜,续曰:“记得邯郸义在邯郸还有个同辈同宗邯郸霸,既做县吏,却又任侠。义自与他不对付,那时还未曾做官,就避此同宗,迁到颍川,和邯郸淳住得近了。你若不信,我还有一例,足相印证。你此去太学,可访一人,姓陈名徵,绰号狂生。他也是武林人士,其族人陈球却是郡里的律吏,专学此道,虽还是小吏,见识学问俱深,早已四方有名,自然也是对他这位同宗侠辈很有看法,不屑于他的侠士行径。”
审青婷忖:“邯郸霸已暗投墨门,这是河北的情况,与我这里无关。叔父明显还不知道,我也不须相告。”当下欲辞,又想起一节,要审忠给一张手笔,万一太学那边不让进,尚可出示以证身分。忠曰:“我官不大,太学里未必能有几个知我名号。倒是这《笑林》一书颇有些名气,足以证明你的来意。待我在此匣上自署抄录者的姓名,添些分量。”言罢抽刀,叫她竖持宝匣侧对自己,就用方头下端尖角在此狭窄的侧面上刻一段小字。只见青婷双臂定力十足,不动分毫,而对方亦运刀飞快,三吸两呼之间,事已完毕。
终于告辞,审忠相送出门,见她要往西去,之前正门来的,现欲原路返回,就提个醒,指着巷东头说:“你若急于赶到太学,不宜城内慢行,莫如从后门走。那里靠近城墙,就墙舍之间南去,沿墙走个一二里便是上东门,可尽早出城,南下飞奔。”审青婷本来还想去闻那寒梅芳香,见他好意,不好意思违逆,应声再辞,终向东去。
速出巷门,不刻出城。这上东门,南边墙体有个外凸转折,护城渠在半里外,捱着城墙继续向东疾行,挡了一面寒风,临渠不过,复向南疾行,右边西面城墙依旧挡风。到中东门时,香汗未出,日头还高。侧首沿道向城内望去,若以常人目力,尚可隐隐约约见些珠光宝气,那是大将军府和永寿府夹街争艳、攀比斗富,更远处南北两宫的宏伟气势尽被遮掩了。凭她的眼神,自不恍惚,见得愈多,便想再多见识见识,就顺此道转身,要二度入城,去近处观赏那两座豪邸。
甬道内六卫士,一齐看她惊艳。最外两个先愣了,面前目送经过。里边的也看,陆续声起,喝她止步。原来这是正门,百姓不能通行。审青婷无奈退出,南逾数步,转走两旁掖门,远不及中门广大,此际望去,只完全见得左道南侧的永寿府,右道北侧的大将军府,因受城楼墙体遮挡,没了大半。
入时自然还得盘问来历,理由诸门雷同。审青婷递出宝匣,请看侧面署名。中郎与城门卫士之间虽然官兵地位悬殊,但职责相似,四人中竟有三人知道审忠,只是不识笔迹。青婷抽盖开盒,揭起一页相示。几人看了,又看匣侧署名,又各取几页看了又看,反复对比数遍,终面面相觑,或微微摇头。毕竟刀刻墨写,笔法略异,瞧似出自同人,委实难以判断。
三人还入纸笺,一人还在观看,竟然还在发笑:“《笑林》果然好看,有趣得紧呐!”审青婷想:“我该说些好话了。”遂赞:“听说在京当兵者,多数文武兼具,多能识字解文,甚至畅晓经典。这一位会心而笑,必是深得故事精髓了。”对方闻言,又是一乐,得意间也来说笑:“并非多数!而是绝大多数!试问,通读《孝经》者还能不识几个大字?看不懂几个小说故事?”一边继续发笑,一边递还手中几页。青婷瞅他矮些,双手并出,稍低为敬,左剑右匣,鞘枕匣底,接他好意,看他放入,听他发问:“你也阅得?会解其中趣味?”见他收手,青婷欲趁热打铁,俯视匣内这么多故事,他也不能有病似的一一核对自己,就撒一个谎:“阅得一些,解得一半,怕是不如你多。”对方再受奉承,更高兴了,亦指匣内而道:“此书著名,却还稀少。抄这许多故事,只图伪造笔迹,那不有病么!必是审中郎亲笔无疑。”言下之意,就是肯放行了。
只听她“咔”一声关起匣子,复一声:“谢了!”另三人还不敢同意,原来有一个不知审忠,却识西门峰,早晓得他在开阳门值守,更晓得他是书法行家,提议换他过来辨认。这叫一个谨慎负责,真苦了审青婷,还需多费一番口舌,违心再撒一个谎:“西门风我也认识,他与我刀剑匹敌,互为益友。”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听到“西门峰”三个字,却未同时见人,之前初遇其人,却不知姓名,本来前后也连不到一块儿,但念刀剑书法并为世间难学之艺,无论擅长哪一项,皆属佼佼者,回忆此前开阳门那几个卫士,以气度傲骨而论,优秀的唯其一人而已,遂得前后连系,思为同人,姑作如是猜,可惜会错了字,误作“西门风”,也是因为领教过他快刀若风,想当然耳。
错字无妨,错了兵刃,便是不妙。听那认识西门峰者道:“敢问你用什么武器?是刀是剑,亮出来看看。”审青婷仅见过峰用环首刀,料这卫士只为求证,右手先将宝匣夹于左腋,复拔剑示之。对方眼睛一睁,即道:“你在骗人!西门峰使剑,你也使剑,适才何言‘刀剑匹敌’!”他未能想到峰于站班值守之际以公器佩刀与人切磋较技,只当是闲时所为,必然用的是剑,故又吩咐同伴:“你们且看着她,我去叫西门老弟来对质。”原来此人年纪稍长于其余三个,乃此间四卫士之首。他这一去,留了命令,审青婷非但进不了城,更走不得了。
三人之一把手一招,前后站定位置,品字形堵她进出。审青婷不屑动武,恐惹起事来不好去太学了,长剑缓缓入鞘,就等那位‘西门风’。只是从这中东门到开阳门,隔着三公府和永和里,路途委实不近,更要命的是,那人城内赶去,不可奔跑,往返需时,不知要等多久。
未久伊人不耐,渐渐踱起。三人见她不跑,就各退几步,容些距离与她来回。忽一缕阳光照进甬道,审青婷正自向西,迎面射眉夺目,便忧时光流逝,终曰:“我不进城了。”转身向东,要出东门。两人对出一步:“等等!”“你不能走!”夹道交戟,拦住去路。背后那个矮的同时出声:“站住!”手按刀柄,拄戟居中,断了她回头视线。
审青婷玉颜罩霜,尚未打算动手:“我不进城,还不行么。”言时逼近两戟交叉处。左曰:“要你对质,就不许走了。”右曰:“刚才怎不走,现在想走,要我们老大白跑一趟么!”青婷控制情绪,作色提声:“本以为京畿卫士知书达礼,没曾想说的话和江湖草莽一个腔调。什么老大,他一直不来,难道我一直等下去吗!”后面卫士曰:“事已至此,由不得你了。”青婷沉默中忽起冷笑,左腋一松,宝匣脱落,右臂横过接定。这两动作,连接紧密,几乎同时,既引前面二人注意,又闪他俩眼境。趁彼分心,左臂倏起,剑鞘挑开双戟交点,听那撞声,倩影已动。二人反应也快,直臂推戟复将交叉,倒在青婷意料之外,落手间鞘再左右连击,“铛铛”两声极促急响,听似一声荡开双戟。这次无所保留,使了全力,左边兵器脱手复执,右边震退一步,看她穿过,又都挺戟追截。右边直刺背心,还不敢真下杀手,远远的半途中止;左边戈刃勾腰,亦差得咫尺之遥。里面那个反应最慢,值此方追出数步,却被同伴双戟拦个正着,险些跌倒,责备起他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