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城
太子的东宫正在大兴土木,所以沈子城还住在原来的府邸中。
放在五年前,甚至三年前,谁也不会想得到,谁也不敢想的到,这大业城中沈家大宅子里会出一位帝王。
当初刘竞在大业的时候听信了宋老生的建议,将沈家留在大业的子嗣杀了一个干净,这宅子便被封了。
后来沈原攻入大业城,将宋老生诛了九族,便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一个没剩,杀了一个更干净。
宋老生一门死绝,但沈原的怨气绝不会因为这样一个算不得大人物的九族抵命就能消除的。
他在大业城中的儿子女儿还有小妾全都被刘竞下令诛杀,这么大的怒气怨气沈原又岂是杀几百人就能抵消的?
所以,禅位给沈原的代王刘竞惶惶不可终日,但他也知道,沈原为了所谓的仁义道德的名号,一时之间还不会对自己如何。
毕竟大唐还远没有到统一天下的地步,沈原的江山也没有坐稳。
可惜的是,他还是低估了沈原的阴狠。
在大唐武德皇帝沈原登基之后的两个月,他受了齐王沈元昌的邀请到齐王府赏花饮酒。
这天齐王一反常态,对他极尊敬,不住的劝酒,还赠送了几个标志的侍女。
齐王表达了大唐皇帝陛下的意思,让刘竞安心在大业居住。
沈元昌说了很多暖心窝子的话,所以刘竞不得不为之感动。
只是吃了酒回到代王府里之后没多久,还没有入夜的时候刘竞便开始吐血。
洗脸的铜盆竟是吐了满满一盆,到了后来吐出来的已经不只是乌黑的血液,甚至还有咳碎了的内脏。
没熬过子时,刘竞就“病重”身亡。
奉了大唐皇帝旨意负责代王安葬事宜的齐王沈元昌,下令代王府中所有仆从下人全部陪葬。
一座代王府一日之间就被荒废,再也看不到一个活人的影子。
相对于刘竞,刘侗的运气似乎要好些,左升泰逼其退位之后保证不会对他下手,他也是个聪明人,所以知道现在这个天下早就和刘家没了一个铜板的关系。
在洛阳幽禁他的宫殿里,他整日也不出门,在小小的后院里他自己开出来一小片园子,每日养花种菜。
身边的人几乎都被左升泰调走,只剩下一个贴身的下人,还有一两个伺候饮食起居的宫女。
他生在帝王家,莫说种菜,便是菜的名字都还没认齐全,所以第一年种出来的东西,不,第一年他根本就没有种出来东西,翻了几遍的土地就连野草都没有一根。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只要小心谨慎,不参与朝政,不想着恢复大周帝国,那么最起码能善终。
可惜,最终他也没能逃脱和和刘竞一样的下场,一杯毒酒送进了下一世的轮回路。
大周几十年风光不再,刘家的子孙竟是落得这般田地。
房里的灯火显得有些昏暗,正拿着一卷册秉烛夜读的沈子城没来由的想起刘家那兄弟两个,心里忽然有些不痛快。
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想起来就觉得心里发冷,越不想去想,越是忍不住去想。
沈元昌毒杀刘竞之后曾经跟他说过刘竞的死相,虽然不曾亲见,可沈子城能想象的出那是一种何等的恐怖恶心。
他有些恼火的将册丢在一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突然想起了刘家那兄弟两个。
“回头或许该派人烧些之前香烛……其实我沈家已经足够仁慈,给你留了个全尸,难道你忘了我那些弟弟妹妹们可都是你下令腰斩的?”
“腰斩是个什么样子我想你可能根本就没见过,比你吐血斗升最起码要凄惨无数倍。”
他喃喃的说了几句,心里还是静不下来。
“来人,去将皇甫无奇请来,就说孤有要事商议。”
沈子城吩咐了一句,然后重新将册拿起来。
不多时,他手下亲卫营将军皇甫无奇急匆匆的赶了来,躬身走进了太子殿下的房,行了礼之后便垂首站在一边。
“智善……孤心里总是不宁静,你帮孤想想,是不是孤遗漏了什么事没做,或是有什么事没有想到。”
这话问的很模糊,很笼统,但皇甫无奇却明白的太子殿下的意思。
“陛下其实没有旁的意思,只是为了让您不敢懈怠。”
“孤知道,孤是在想,陛下将上官文德送到孤这边来,是想压一压世永,还是想帮世永……”
“毕竟上官文德这个人孤不敢相信,可既然陛下送过来,孤就不能什么事都瞒着他,万一他心还在世永那边……”
“如果殿下您不放心,属下可以……”
“不要”
沈子城摇了摇头道:“上官文德是对我沈家有大功劳的,沈家的人对仇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对功臣自然也不会斩尽杀绝。”
“这件事不要再提,只是……陛下将上官文德调去世永军中做行军长史,那边还是要盯的紧一些。”
“属下明白。”
皇甫无奇点头说了一句,忽然沈子城身后的架咔咔的响了几声。
沈子城微微皱眉,随即对皇甫无奇点了点头,皇甫无奇走过去,将架第二层的一本抽出来。
咔嚓一声响,架缓缓打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躬身走了出来。
“殿下,急事。”
那黑衣汉子语气略微有些急迫。
“说!”
“秦王……杀了上官文德叔侄三人。”
“啊?!”
沈子城猛的站起来,脸色骤然变的极难看:“世永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皇甫无奇,你现在就去麒麟卫里挑人,尽带精锐赶去……仔细的查。”
“孤……要证据!证据!”
“殿下放心!”
皇甫无奇躬身道:“只要流了血,就会有腥味,秦王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这种事,属下最拿手。”
“黑石”
沈子城吩咐那黑衣人道:“从朱雀卫中挑一百个高手,你也跟着去!”
“喏!”
洛阳
大周曾经的东都,如今大郑国的都城洛阳,连年战乱让这座雄城看起来满目疮痍。
大周兴业皇帝刘武曾经站在东都洛阳的城头骄傲的说过,这世间如果有一座百万雄兵也无法攻克的城池,那么便是朕的东都。
只是这话说过没两年,他才终于明白,这天下百万大军无法攻克的城池绝对不仅仅是一座东都城,最起码还有辽水东岸的那座比洛阳差远了的辽东城。
自刘玄机起兵反周之后,东都洛阳城几乎就没太平过一年。
无论是刘玄机,徐元朗,还是沈落几乎就没间断过对洛阳的攻势,不说别人,便是沈落自己前前后后便在洛阳城下丢下了数十万具尸体。
若是刘武泉下有知也该自豪,他的东都城果然不是轻易能攻破的。
左升泰是个好运气的,他不过是个西域蛮子,现在却能建国称帝,不得不说是大周的乱世给了他莫大的机缘。
只是相对于沈唐王朝来说,他的大郑国显得小了些落魄了些。便是和河北窦士城的大夏比起来,也要差了不少。
他本来有机会将云清寨的地盘一口气全吞过来,奈何燕宁寨那个叫沈宁的家伙下手比他早比他狠。
那个沈宁似乎是早就预料到沈落会败似的,早早安排了司徒惊云带着五万精兵在雷泽屯着。
云清寨才溃败,宁军的精兵就涌入了东郡接收溃兵。
被宁军硬生生的抢去了十五万大军,这让左升泰很愤怒。
可愤怒归愤怒,他拿宁军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宁军如今拥兵三十万,实力远强于他。
已经入了夜,左升泰却依然还在大殿没有回寝宫。
他有个习惯,他不喜欢在御书房处理国事,而是喜欢坐在金銮大殿中做事。
他还规定大郑官员,一日三朝会,也不似大周那样,官运分为三朝官,五朝官,九朝官。
从五品以官员,每日都要上朝,而且一天三次朝会谁如果迟到或者没来,左升泰必然严加惩办,这可是让那些官员们苦不堪言,但也不敢言。
其实左升泰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他勤勉,仅仅是因为他实在喜欢做皇帝的感觉。
每日让那些大臣们叩首三次他都嫌少了,如果有可能的话,让那些大臣们整日整日的叩首然后山呼万岁他也绝对听不腻。
让内侍将灯火挑的旺盛一些,左升泰揉了揉发酸的额头将最后一份奏折放在桌案。
“今日的奏折怎么才这么点?”他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整理着奏折的内侍安远立刻垂首道:“陛下治国有方,大人们做事尽心,朝廷里的事越来越规矩,民间的事越来越清明,所以奏折少一些也正常,陛下应该觉着高兴才对。”
左升泰哈哈笑了笑道:“你倒是个机灵的。今天早,难得歇歇……你去将太尉段达请进宫里来,让他陪朕下下棋。”
“喏”
安远应了一声,抱着一摞奏折往外退,这些东西明儿一早都要发还给各部各衙门折子的那些大人,他得先都抱着送回录事处去。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大郑的疆域还不及大周的一个边角大,你还想要多少奏折?”
“要知道当年兴业皇帝在位的时候,一天不看奏折,就能攒下来几箩筐!”
正想着,忽然一个人从外面冲进来,两个人砰地一声撞在一起。
安远怀里抱着的奏折落了一地,他抬头见正是太尉段达,连忙惶恐的道歉赔不是。
可段达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快步的走进大殿躬身道:“陛下,北边来了紧急军情。”
“黎阳城里沈宁的人马前几日忽然过了河,水师也在黄河南岸靠岸,大约有六七万人马向南进发。”
“什么!”
左升泰脸色大变,随即怒骂道:“沈宁这个无耻之徒,趁着朕要应付沈世永他却来添乱!”
“段达,你今夜就整顿人马,从朕的禁军中抽调两万人,再从新兵营拨给你三万,尽快往北边赶,绝不能让沈宁的人马和沈世永的人马连成一片!”
“臣遵旨!”
段达应了一声,心里却满是惶恐不安。
和宁王沈宁正面交锋,这天下间无论是谁心里都会止不住的颤抖。